就像裸身躺在草地上,曬著暖暖陽光那種感覺

 

 

  進益醒時,才發現已經快九點。修文躺在身旁,睜著眼望著自己。

  「你終於醒了,你還真能睡!」

  進益微笑著,「你醒了怎麼不把我叫醒?」

  「我看你好像很累,反正下午才集合,就讓你睡飽點。」

  「你就這樣一直看著我?」進益伸手撫著修文臉頰,「不會無聊嗎?」

  修文搖頭,沒說話。進益知道他八成又開始不捨,臉上盡是眷戀的神情。

  修文伸手先是摸著他的臉,然後用食指沿著他肩膀曲線,一路往下滑,到達腰際之後,則乾脆把覆在進益腰間的毯子掀開。

  「幹嘛?」進益笑著,動都沒動,也沒有遮掩的意圖,「想看就給你看啊!」

  發覺修文臉慢慢泛紅,「我都沒不好意思了你是在害羞什麼?」進益笑著問。

  修文隨後壓在他身上,輕輕吻了他的眉,然後深吻他的嘴。進益只覺很舒服、很甜,就像裸身躺在草地上,曬著暖暖陽光那種感覺。自己底下又硬了!漲得有點難受,於是用力頂著修文的腹部,彼此緊緊擁抱。當眼角感覺有水滴落時,他才睜開眼,先是嘆了氣,語帶安慰地說:「你最近真的很愛哭

  修文直接揉著眼睛,沒有答話。

  「等我抽完籤,如果沒去外島,應該很快就可以放假了,你不要哭了啦!到時候害我擔心你,想逃兵怎麼辦?」
  
  修文突然說:「我總覺得你好像很想去外島當兵

  「哪有?」進益急忙解釋,「不然我要怎麼說?」

  「反正我說過了,你要是真的抽到外島籤,你就倒大楣

  進益哭笑不得,張著嘴卻說不出話,隔了好久才說:「我要是真的抽到,那也沒辦法啊!不然你要我怎麼辦?你說!」

  修文隨即離開床舖,「起來刷牙了啦!等等回家整理東西,你媽要你回家吃午飯。」

  進益連忙起身,刷完牙走出浴室。離開修文房間之前,他在門後又吻了修文,把他推向角落緊緊抱著,然後才心滿意足、依依不捨地踩著單車回家。

  修文下午陪他坐車到車站,兩人一路無語,心情十分鬱悶,儘管陽光普照、萬里無雲,彼此心底卻都有點清冷。集合哨音響起時,修文還是那句話,「自己保重!」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  進益望著他背影,很想隨後跟上他步伐。腳卻不聽使喚,眼前很快一片模糊,不過硬是忍著,沒讓淚水掉下來。

  自己從沒料到,這次分別其實不長,不過只有三天。抽完籤時,班長仍不透露分發的單位是哪裡?只知道連上的阿兵哥迅速被分成好幾組,睡了一覺起來,連上弟兄忽然少了一大半,不知去向。

  自己則和其他人被帶往車站,剛開始心中暗自慶幸,坐的是北上火車,自己絕對不會去金門!只是一連過了台北、松山,班長仍一派神閒氣定的模樣,就是沒打算下車。直到出了基隆火車站月台,班長點完名之後才說:「每個人讓你們打一通電話,不准超過兩分鐘,你們可以通知家長或是朋友到韋昌嶺會客,這兩天應該都還在

  進益心裡盤算著,要打給家人還是修文?輪到自己時,他還是撥給了修文,「我們這兩天在韋昌嶺,你幫我跟我爸媽講一下你要來嗎?」

  修文語帶哽咽,「知道了!我明天一早就去看你

  他們一行人等了好一陣子,最後在風雨中上了軍車。和人事官交接完畢,班長才對他們說:「你們自己好好保重,有家長可以來會客的,叫他們幫你們準備睡袋,不用買太好的,會保暖的就好。」班長停頓片刻,接著小聲地說:「你們這一批都是去馬祖!外島當兵也不錯,雖然無聊,不過可以存錢

  修文隔天九點不到便來會客,臉色跟外頭的風雨一樣陰霾。

  進益看見他時,差點就要落下眼淚。修文勉強綻出笑,像久違的陽光映著彼此。有時候,漫長的等待就像凌遲,如果可以選,進益寧可一槍斃命那種乾脆。受到颱風影響,而且還一連兩個,開船遙遙無期,待在韋昌嶺的日子變成一種煎熬,雖然天天看見修文讓他備感欣慰,可是他太辛苦了。

  修文每天搭很早的火車到達基隆,然後再搭計程車上韋昌嶺。遇到中午用餐時間,修文總是要他選擇午餐,然後又搭著計程車到基隆市區購買,然後再回來。進益也成了自己同梯弟兄的救星。修文後來身上總是帶了好幾張身分證,可以會客好幾個人,他的同梯因此也可以出來透透氣,或是託修文幫他們買些東西。

  在這小小的營區,雖沒有不自由。但待在寢室那種沒完沒了的等待叫人無聊到心裡發慌。

  第五天的時後,進益終於開口,「你明天不要過來了!」

  「為什麼?颱風還沒走啊!還在海面繞我有看新聞。」

  「你天天這樣跑,很辛苦,每天不是風就是雨

  「我有說過辛苦嗎?」修文望著他,遲疑一下才說:「還是謝穎雯要來?」

  進益搖頭,「我根本就沒跟她講,你不要自己亂想

  「那就好啦!我現在喜歡下雨天,特別是颱風」修文逐漸壓低音量,但臉上笑著。

  進益搖頭,「遲早還不是要坐船?」

  修文瞪了他一眼。

  進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,伸手拍著修文肩膀,表達歉意。

  「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,沒事帶你去拜媽祖還真是靈驗!」修文帶著諷刺的語氣。

  「我又沒說什麼?你幹嘛啦?」進益望著修文,「我自己的運氣就是這樣!去外島當兵也好,可以多存一點錢。」

  「哪裡好?一點都不好」修文將視線望向窗外,外頭依舊風雨交加。

  當天際露出陽光時,修文嘆了氣。他已經連續來韋昌嶺十天了,前天進益家人也有來,氣氛很慘淡,簡直哽咽到快說不出話。難就難在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,一邊安慰自己同時平撫進益的心情。

  「你明天不用來了。」進益說。

  修文心知肚明,點了頭,「你自己好好保重喔!」說完熱淚盈眶。

  分手的時刻終於到來,進益先是趴在桌上哭了。修文將他拉出門外走到角落,兩人就地而坐,望著逐漸放晴的天空。進益將頭垂下,還是忍不住啜泣,「你一定要寫信給我喔!」

  「我知道!」修文伸手拭去進益臉上溫熱的淚水,然後站起身,從口袋裡掏出紙鈔,隨後打開進益胸前口袋,放好之後隨手扣上。

  進益連忙用帽子抹去臉上剩餘的淚水,「你幹嘛?」

  「你帶著!我也不知道去外島要帶什麼?你多帶點錢,我怕你不夠用。」

  進益情緒舒緩之後才說:「你最近花了不少錢

  「所以呢?」

  進益搖頭,他知道無論是歉意或者感謝都於事無補,「沒啦!沒什麼

  修文拍著他大腿,「我也收到兵單了,在金六結」說完自己笑著,「聽說都是馬祖籤。」

  進益懂他意思,「你神經啊!我去外島就夠了,你還想跟來?」

  「我也過去你才有伴啊!不然看你哭這麼慘我不放心。還說我愛哭咧!自己更愛哭」修文說完淡淡笑著。

  「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喔!」進益說。

  「我知道,你自己多忍耐,一定要平平安安退伍!」修文說完拍著進益大腿,「你還欠我一屁股東西,我等你回來還

  「有嗎?」進益明知故問,只希望可以把哀愁的氣氛沖淡些。

  「有啊!我們要去阿里山,還有要去北港拜拜還願」修文笑著用力拍了他一下,「你的腿也是我的,還有你要載我去海邊玩還有出國啊!」

  進益笑著點頭,「那我要是休假回來,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。」本以為修文會討價還價,結果卻沒有,反倒直接點頭。

  「你要記得喔!不要到時候賴皮。」進益笑著說。

  「我又不是你,我一向說到做到」修文自信滿滿地回答。

  當天晚上,進益便被帶往港口,趁著夜色,在波濤洶湧的浪裡上了傳說中的「水鴨子」,艙裡不但搖晃、空氣混濁,還傳來陣陣嘔吐物的難聞氣味。暗夜置身在大海隨波逐流的感覺有點恐怖,什麼也看不見。

  下船時,天色漸亮,隨後他便知道,他去的地方並非「馬祖」,而是以前聽都沒聽過的「東引」,一個彈丸般大的小島,常常被霧濃濃鎖著的小島。

  現在他的世界只剩一片大海,而他與修文之間的距離也是,除了汪洋大海,還是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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