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兩人同在一把傘下，外頭有雨，傘內則溫暖蔓延著

想逃的心改變了方向

只因這城市情歌太悲傷

才讓一碗熱湯　紅了眼眶

愛一直閃亮　By 羅美玲

　　總是天黑之後自然會醒來，小偉現在有了比鬧鐘更精準也有效的生理鬧鐘。盥洗之後著好裝，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阿明電話。

　　Ken還是醒了，他直接躺在床上說：「小王今天不是會上來？」

　　小偉訝異地問，「你怎麼知道？」

　　「他們訂了我們店裡今天晚上十二點的VIP包廂，好像總共有20個人。」

　　「喔！」

　　「你自己小心點，別凸槌！我實在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？」Ken說完便躲進暖暖的被窩裡。

　　阿明今天帶他去吃海產，那是一家專賣各式蝦料理的店。阿明很喜歡吃蝦，但卻懶得剝。小偉知道，一直都清楚。

　　他們點了微酸甘甜的檸檬蝦，還有嗆辣十分夠味的椒鹽蝦，一個炒青菜。小偉開心地剝著蝦，放在空的碗裡慢慢累積，如同他的愛意證明，專屬也唯一。阿明開心地來者不拒，含笑吃進嘴裡。外頭氣溫仍低，雨也飄著，兩人喝著冰涼的生啤酒，卻都覺得心頭一陣暖意，像是兩人身上都隨身佩帶了個黃色燈炮，電力永遠充沛。看起來既溫暖，臉上也洋溢著幸福。

　　離開店，走往停車位置時，阿明把他攬進他夾克裡頭，兩人就像合成一體。輕輕掐了他因為酒意還紅著的臉頰，然後在暗黑的角落吻了他。他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，以及嘴唇上生啤酒的餘味，甚至還有一點胡椒或是八角等調味料的氣味，不過他只覺得甜及溫暖，沒有其他感受。

　　等阿明依舊在住處樓梯間與他吻別，小偉看著他推出大門時，淡淡的憂愁才開始泛起。

　　小王仍然準時撥了手機給他，給了他飯店房號，要他明天下班後直接去找他。如果他不累的話，小王說要帶他去陽明山看花，如果他不介意，他們下午可以一起去泡湯。

　　體貼的安排，完美的計畫，連拒絕都不知該從何提起？

　　他把狀況跟Ken說了。Ken也沒多想，「如果你沒打算跟他在一起，去飯店就跟他直說吧！就說阿明回頭找你，我想他應該可以諒解。」

　　小偉沒答話，Ken看著他繼續說：「反正你比較喜歡阿明，我想也沒啥好為難的，對吧？」

　　「還是你幫我說，他今天不是會去你們店裡？」

　　「拜託！我在上班，我又不負責VIP區！搞不好連見都見不到，就算我有空，我也不會幫你這種忙，你又不是沒機會自己跟他說，聽我的沒錯啦！至少好聚好散，以免將來萬一遇到更尷尬。」

　　小偉點頭，「我知道了。」

　　下班時，天空一大片烏雲盤著，飄著毛毛細雨。小偉其實已經有點累，不過冷風一吹，便醒了一大半。在他往飯店的這段車途上，他在心中不斷揣摩等等該有的態度，該說的話語，在假想中不斷練習。

　　按了電鈴，隔沒多久，便聽見小王的聲音，「來了。」

　　打開門時，小王穿著白色的浴袍，可能因為時間太緊急，腰帶還來不及繫緊。小偉清楚看見他胸間那一大塊區域，黝黑的膚色，延伸至他底下毛髮叢生的區域，還半勃起著。

　　小偉抬起了頭，連忙將視線移開。進門之後，小王像是意識到了，才把腰帶繫上。

　　「可以讓我抱一下嗎？」小王問。

　　小偉點頭。

　　就這樣，他冷冷的手撫著他肉壯的背。小王的身體很溫暖，他的欲望也很明顯，擁得他緊緊的。像是即將告別般的深情，也像是好久不見的懷念與眷戀。

　　他吻他時，小偉只是讓他吻著，沒有回應。他臉紅了，不過是罪惡感多於羞愧。

　　發覺到他臉頰泛紅時，小王停了下來。

　　「你要不要先洗個澡？要是不累，我們就上山看花。」

　　「好，我先沖一下。」小偉說。在臥室裡脫掉鞋襪，然後便直接走向浴室。

　　方才一路上的練習和假想，全然派不上用場。溫暖的水氣在浴室裡飄散，身體舒服多了，可是心情卻宛如置身迷霧中，一點也輕鬆不起來。

　　他吹乾頭髮之後，小王從床旁拿出一個紙袋遞給他。

　　「這給你，你要是想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可以打。」

　　光看提袋外表，小偉也知道那是手機。

　　「不用啦！我這支手機也才剛換沒多久。」

　　小王戴著靦腆的笑，從床頭櫃上拿出一支嶄新的黑色手機，「我辦了兩支，以後網內互打都免費，你那支是藍色的，還是你要黑的？」

　　小偉沒有作聲，他猶豫著是否要收這禮物？

　　小王見他連動都沒動，於是又問，「你不喜歡嗎？」

　　「怎麼會？只是不好意思拿你東西。」

　　「神經！是我自己要送你的，這樣以後方便啊！」

　　駛往陽明山上的路上，氣溫越來越低，雨勢則忽大忽小，靠近埡口的地方有濃濃的硫磺味飄散著，連同雲霧在谷中瀰漫。風景很像畫，那種深陷迷霧之中，既淒美也困惑的感受揮之不去。

　　下車時，小王拿了把大傘，還帶了件絨毛夾克。

　　「你先穿上，你已經在發抖了。」小王笑著說。

　　「那你呢？」

　　「我肉比你多，我比較不怕冷。」

　　沿著欄杆旁的小徑往裡走，櫻花盛開的景色果然很美，遠處是翠綠或深綠，眼前則是一片粉紅，有些早開的杜鵑，則或粉或紅的點綴其間。

　　結果他是跟小王先來賞花。快樂沒有原本想像中濃厚，反倒是有點遺憾，就像花朵落在淤泥中那種感覺，輕輕淡淡地黏滯著，就是無力擺脫。

　　不過他還是感覺得出來小王的喜悅，他一直淡淡笑著。兩人同在一把傘下，外頭有雨，傘內則溫暖蔓延著。小王偶而擁著他肩膀，不過始終是體貼的那種方式，怕他滑跤或怕他被延伸至小路上的濕透枝葉拂到時，才將他擁近。

　　他們沒有走完全程，不到一半路程便折返。繁花如海，雨景中看起來哀愁多於豔麗。他們在竹子湖附近的店家吃午餐，炒了山菜，還點了一鍋苦瓜鳳梨湯。小王食慾還不錯，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，小偉也喝了好幾碗熱湯。

　　「等等要去泡湯嗎？」小王問。

　　「看你？」

　　「那就走吧！」

　　出乎他意料的，小王並沒有選所謂的雙人池。在低溫中發著抖迅速淨完身，小偉便立即跑到庭園裡將身體浸入溫泉中，暖意很快便從腳底往上竄，很痛快舒坦的感覺。他原本還擔心自己的身體會有不該有的生理現象，不過因為是白天，一來人不多，現場大半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；再則實在太冷了，別說是勃起，每個人看起來都縮得好小，令人發噱。

　　小王拿著兩條毛巾慢慢走到他身邊，然後將其中一條遞給他。

　　他們第一次清楚看見彼此的裸體，雖然幾乎大半都在水裡，那映象有點模糊，也不真切。小王將毛巾浸濕後蓋在額頭上，心滿意足的坐在他身旁。

　　心中的所有雜念，便在與大自然合而為一的境況下慢慢褪盡。約莫泡了二十分鐘左右，小王示意他得離開去泡一下冷水。

　　小偉雖然不願意，但還是乖乖照做。小王滿足的看著他，然後晃到櫃檯買了水。身體是熱的，喝下去的水則像是直接穿透身體透著冰涼。

　　大眾池不是聊天的好場所，何況四周俱靜，只有偶而的鳥鳴，以及風吹過枝葉時發出沉重的沙沙聲，然後便見一堆雨滴似珠般紛紛落下。

　　小王在下山的途中問，「今天還可以嗎？」

　　小偉點頭，「很好啊！謝謝你。」

　　「那等你放假，你再到台中找我吧！還是要我上來？」

　　「我下去好了！不然我會不好意思。」

　　小王笑著點頭說：「那我等你。」

　　「我發現你今天還是都沒抽菸，也沒吃檳榔。」

　　「是啊！我在努力戒。」

　　「真的不用這樣啦！」

　　「是我自己要戒的，又跟你沒關係。」小王說完依舊笑著。

　　進入市區，交通有點擁塞。小王一樣在路口放他下車，「手機記得拿，電池我已經先充過電了，我的跟你是連號，以後就打你這支電話囉！」

　　小偉接過提袋，「那你回去開慢一點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「那我走囉！謝謝你。」

　　「我也謝謝你。」小王專注地看著他。

　　推開車門，小偉看著小王的車子駛遠後才走進巷子。

　　他連忙趕回住處，很想立即入睡，補充一下體力。晚點，他又要跟阿明一起吃晚飯。而Ken剛好不在，他至少可以省去對他解釋的時間。

　　身體很累，卻睡不著。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手錶秒針移動的聲音，他望著擺在一旁的手機提袋，心卻沉重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