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真的是因為你在身旁的原因,很多該顧慮的事我都不在乎了 

 我忘了我們後來是怎麼爬到小山上那座燈塔?是騎車還是步行?只記得由上俯瞰,大海宛如一面藍色鏡子,只在腳下極遠處裸露的岩礁周圍,泛起白花點點。

  你帶著充滿自信的笑容說:「如果不是現在退潮,又沒柵欄圍著,我可以從這跳下去……

  「幹嘛?你知道這有多高嗎?下面礁石一堆,你不怕撞到頭?」

  你淡淡笑著,「這樣你應該會更快樂,說不定還會大叫......

  我有點被你怪異的念頭嚇到,「並不會,我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好玩,不過你跳水動作真的滿美的。」

  「真的嗎?」

  「嗯。」

  你似乎對我們曾經浮潛的那個點情有獨鍾,回程的路上,我們又去玩了一下水。

  「你不要怕,多游幾次,就會了。」

  我不以為然地望著你,「你知道海水多鹹嗎?」

  你揚起眉,笑著說:「反正喝了又不會死,我就在你旁邊,不用怕。」

  或許真的是因為你在身旁的原因,很多該顧慮的事我都不在乎了。反正全身都濕透,我們索性只著泳褲,直接騎車回家。我依稀都還記得那天向晚時的風景,晚霞大半是橙色帶黃,遠遠地刷過天際。當然也記得,拂過我們身旁風的氣息,以及你腰際起初有點涼、後來只覺微暖的溫度及觸感。

  其實是沒必要抱你的……當我把雙手十指整個附在你腰間時,你轉頭對我微笑。

  回到家裡,我爺爺露出驚訝的表情。我們曬得有點紅,你膚色原本便顯白,此刻更像一尾剛燙過熱水的紅蝦。

  「要去洗溫泉嗎?」

  「我沒洗過。」

  「欸……」我猶豫了一下。

  「怎麼了?」

  「我在想你應該不習慣公共浴室吧?」

  你曖昧笑著,「要脫光嗎?」

  「不脫光很怪,但你脫光可能更怪,這邊都是一些老先生會去洗,你又是外國人,大家應該都會看你吧!」

  「沒別種的嗎?」

  「也有一人一間的,只是地方不一樣。」

  「沒有兩個人一間的嗎?」

  「有。」回答你的同時,我只覺這提議不太好。在這個小鄉鎮,帶一個外國人去洗所謂的雙人池,那些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叔叔或嬸嬸、阿姨的,會怎麼想?

  果然,帶你沿著巷弄往溫泉處所邁進時,我總是不斷點頭、打招呼。

  「回來看阿公啊!要結婚了沒?」

  我微笑,「嗯。」然後搖頭,隨後繼續往前走。

  當你看見水龍頭流洩出帶有硫磺味、又混濁的淡黃色水液時,睜大眼睛望著我。

  我只覺你有些小題大作,「本來就是這樣啊!」

  你用手試了下水溫,你顯然怕熱,同時心有疑慮。我也覺那麼小的浴缸,我們要一起坐進去有點困難。

  於是,我們不過是把玩水的場景從海濱置換到室內,海水換成了溫泉水,只是空間更狹小,同時充滿氤氳的熱氣,彼此的身影起初都是一片朦朧,有點像夢境。

  我們幾乎連泡都沒泡,只是將身上海水殘留的黏膩感沖淨,連褲子都沒脫。你八成是一直忍著,最後還是直嚷受不了。

  離開了溫泉旅館,我們在一旁的公園坐了下來。「好玩嗎?」

  你用一個誇張的表情伴隨著搖頭。

  我淡淡笑著,「原來你怕熱。」

  「我只是覺得那樣的設計很有壓迫感……

  我點頭表示同意,隨後便問,「我們要吃過晚飯就回台北,還是?」

  「我沒關係,看你。」

  「你不是周日都要上教堂?」

  你猶豫了一下,「一次沒去沒關係。」

  我挖苦似地說:「這麼不虔誠,你不怕你的上帝會處罰你?」

  你聽完立即掐了我臉頰。

  說真的,我從沒騙過你,唯獨那天晚上的晚餐,我爺爺做了他的拿手菜,我很愛的炸豬肝,你問我那是什麼?我沒說實話。不過真的很好吃,對吧?又鮮又嫩,卻全無內臟的怪異味道。難怪我說是魚肉,你也深信不疑。原來只要不知道,你還是可以吃得津津有味的……

  飯畢,突然有不知道該做什麼的空閒及煩悶。

  「我們出去走一下。」

  「騎車嗎?」

  「走路。」

  「那帶你上去活動中心,你敢嗎?」

  你狐疑地笑著,「為什麼不敢?」

  「因為路的兩旁都是墳墓……

  你笑出聲,「你好膽小,原來是你會怕。」說完伸手捏著我頸後。

  我縮起身子,轉頭望向我爺爺,他輕輕地朝空中吐了口菸,淺淺笑著。

  隨地勢而上的小路,幽暗且寧靜,燈光很淡,於是襯出星光,亦遠亦近。滿山的木麻黃,掩著大大小小的墓塚。除了我倆,再無其他人影。

  「你不覺得有點恐怖嗎?我長這麼大,從沒晚上走過這條路。」

  我看不見你的表情,只聽見你的笑聲,「是有點亂,但是不恐怖。」

  那應該算是健行,不算散步。所幸後來地勢趨於平坦,我們走到了活動中心的大門前,我順手摘了木麻黃葉,跟你玩起我兒時常玩的遊戲。「你仔細看,然後告訴我,哪一節是我接過的?」

  這遊戲真幼稚,不過我們卻玩得很開心,恬靜如夜,笑意如繁星,深深淡淡的。直到一個大下坡,海水的味道隨風飛舞、飄散,我們才將手上的木麻黃枝葉棄置路旁。

  港內停有漁船,不遠的海面上,則有點著巨大燈泡忙著捕漁的船隻,馬達的躁動聲響藉著海浪傳送,填補了我們之間過分的沉默,一陣又一陣。我們坐在堤邊,看著海。

  隔了許久,你忽然問,「你在想什麼?」

  「沒,你呢?」

  你看著我,答案卻來得奇慢,「沒有。」

  我也不知道為何氣氛在那一瞬間忽然有些緊張與不安?我們都沒說話,只是藉著調整姿勢,彼此坐得更靠近些。

  回程,夜更沉靜了。你忽然問,「會不會累?」

  「慢慢走就不會。」

  你開玩笑似地說:「來,上來,我背你。」你一邊彎下身。

  我納悶地望著你,「我不輕喔!背到我家嗎?」

  你認真地說:「好啊!沒問題。」

  或許因為四下無人,所以膽子變大,不過我仍猶豫著,沒有走向你。

  你望著我,笑容很燦爛,拉著我的手,「快啦!」Come on這字眼意義很多,所幸你對我說的時候,總是正面多於負面,喜悅多於埋怨,口氣很誠懇,臉上總帶著邀請的笑意。

  躍上你的背,我又嗅到了你身上的氣息。指著遠處的山,溫柔的光景,「那邊是陽明山,我們明天騎那條路回台北,離你家近一點。」

  你頻頻點頭。我伸手摸向你雙頰,觸到了你的鬍渣,確定你是笑著的。

  在你肩上的世界,沉穩也遼闊,幸福也堅定,像飛高了一點點……

  只是,你同樣看不見我的表情,不過,我想你應該知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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