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論口是心非、口非心是,還不都一樣

 

  你再次轉身,望著那人的背影。循著慣常的路徑,失神且不解,走到公園偏遠的角落。坐定後,連忙收拾方才慌亂的情緒。你確定,你們素昧平生。

 

  「布丁」知悉你的不尋常,彷彿了解你的感受。拼命搖尾,舔著你的手。

 

  你對著它說話,宛若自言自語。但你打從心底相信,「布丁」知道你所說的,更明白你所問的。它的表情說明一切。無奈又哀愁的雙眼看著你,整個身體趴了下來。有口難言的苦處,你懂,不能怪它。掩耳盜鈴般的愚蠢,現在你也懂。拉長時間的橫線,省視並回想,過去一再忽略、視而不見的可疑細節,此刻閃閃發亮。像夜半充滿警示意象的紅燈。

 

  約莫十分鐘前。你們至少相距十公尺。他剛在轉角處出現,「布丁」像瞧見獵物。說是「仇家」或許更恰當。並無見獵心喜的興奮或愉悅,而是狹路相逢、積極備戰的姿態。它使勁拉著你跑,狂吠不止。

 

  你連忙制止,加足力氣扯住拉繩。「布丁」火速趨近他身旁,叫聲依舊。附近路人不免側目。你當下心中充滿困惑。混亂之中,你聽見他喊「布丁」企圖示好,「他」顯然並非陌生人。

 

  那一刻,你刻意停止命令,期盼是你聽錯,渴望再次驗證的機會。他臉上並無懼色,詫異的成分多些。無意中,他再次喊了它的名。他確實認識你的狗。似乎也知道你的狗,不會咬他。果不其然,「布丁」包圍著他,以姿態舉證,告知予你,他們並不陌生。

 

  你不懂,自己為何向他道歉。你愣著的時候,那人迅速朝相反方向離開。不像逃竄,倒像企圖低調、掩人耳目。你來不及看清楚他長相,只好頻頻注視他背影,一再轉身。

 

  談不上天人交戰。你其實早就約莫有底。頃刻之間,內在對「他」的所有信任逐漸瓦解、崩塌。過往的、所有的可疑擴大、演變成欺瞞。你怎會到現在才明白。才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與觀察。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

 

  你費了好大的氣力反省自己,試圖以客觀的立場看待「你們」之間的相處,點點滴滴。不捨終究難免,你玩著一個人的拔河,無味又無趣。搖著頭,依舊難以置信。但你同樣肯定,「狗」不會騙人,也無法騙人。但人可以,無論口是心非、口非心是,還不都一樣。

 

  長嘆了口氣,眼前模糊一片。眼淚卻流不下來。「布丁」憂心忡忡地隨侍在側,不時搖尾,但沒吵你,留給你重要卻寧靜的時刻。

 

  他加班回來了。

 

  才開口,你便後悔,深感自己毫無骨氣。「晚飯吃了嗎?」

 

  他難得地望著你,面帶微笑。像漫長陰霾之後,久違的陽光。你心底有些鄙視。一臉納悶。究竟是你心裡有鬼,還是他?

 

  「吃了,都幾點了。你還好吧?」

 

  他居然開始關心起你來了。你忽然很想哭。哀莫大於心死那種。其實你沒有淚水。如果真能具象呈現你內心深處的情緒與感受,你胸中憤怒的潮水,應該可以瞬間將他淹沒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將他席捲到一個你永遠都看不見的角落。

 

  「沒事。」你淡淡地說,但你還是很想知道,於是你問:「如果有一天,我們不愛了,你會怎樣?」

 

  他可能真的有點被你嚇到。又或者,「他們」演練過的沙盤推演沒有這狀況。於是他沉默。

 

  「只是假設,這問題會很難嗎?」你勉強擠出笑。發現演戲好難。但他卻能駕輕就熟。這麼長的時間,天啊。投入且擅長。而你始終捧場,從沒變過。直至今日。

 

  「你別亂想,不會的。」他站在原位,動也不動。

 

  「如果真有那一天,我希望,你會直接告訴我。」你望著他。最末還是放棄。以謊言開始,仍得在謊言中結束。他或許還沒想好。

 

  「我先去洗澡。」他的背影頓時沉重了起來。

 

  望著他越走越遠,如同以往,消失於轉角。你暗自冷笑,卻覺無盡悲苦。可笑的人不是他,是你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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