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　　於是曖昧持續，幻想的空間無限寬廣，可以延伸至未知的將來。心底的甜蜜，呈現出一種穩定的狀態，只有自己心知肚明。但柯志強仍不免疑惑，段毅剛的感受是否和自己一樣？在朦朧的地帶掙扎，不知道該繼續等待？還是索性放棄？

　　等待的美好，在於結局的癡想與盼望或許得以成真。光是想像，也能情不自禁地感受到幸福的種種可能。煎熬的部份則是害怕最後落得一場空，什麼都沒有。當一切過程只能用等待度過，再甜的感情也不免多了幾分酸澀。心像是在天平兩端不斷擺盪，最末，總是能夠找到理由說服自己，至少，不該輕易放棄。

　　段毅剛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。因為工作的緣故，確有不便之處，他可以諒解。所以只藉簡訊聯絡，段毅剛幾乎都會回，但字裡行間始終客氣，既無思念之類的言詞，更無半點逗人開心或是示愛的跡象。也許長久的感情本該就是細火慢燉，況且，段毅剛也不像是會隨意開始，盲目結束感情的人。如果他真的無心，大可不必連絡，即便是簡訊也不必回。

　　找到了足以讓自己深信不疑的理由，柯志強雖已違背本性，卻仍耐住性子。基於自尊，也不願表現出自己心急。感情一如遊戲，美好在於彼此各自天生但卻莫名契合的隱性共識，或是惺惺相惜。樂趣則在於探索、勢均力敵的過程張力。

　　「你剛才在忙？」

　　「嗯，和小至講電話。」

　　「喔，難怪我一直打都忙線中。」柯志強有些沮喪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我正想打給你，結果你就打來了。」

　　柯志強原本空虛、有些失落的心情，此刻又像開始充氣的汽球，恢復生機。「我是想問你這星期有休假嗎？」

　　「我也正想跟你說。」

　　柯志強眉開眼笑，「是嗎？那你先說。」

　　「我下星期四休假，這次休四天。」

　　「你這次休假離上次隔好久。」柯志強語氣中帶有淡淡的埋怨以及不捨。

　　「沒辦法，為了配合小至。」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「小至說他想見見你，只是一直敲不定時間，所以我也不敢亂排假。」

　　柯志強愣了半晌，只覺光明即將來到，陰霾就快一掃而空。「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？怎麼會想三個人碰面？」

　　「我覺得也該讓你們見面認識一下了，而且，我跟他也很久沒見面了。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他會下來兩天，先跟你說一下。」

　　「好啊，要我去接他嗎？」

　　「不用，我們講好星期五晚上去爬柴山，你要不要一起去？」

　　「可以啊，反正隔天休假。」柯志強接著說：「要不要約小甫？」

　　「你不說我都忘了，你幫我約他好了，不然好像怪怪的。」

　　「嗯，我知道了。我會叫他把時間空出來，順便問問他們家阿軒有沒有休假？」

　　「阿軒沒放。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你今天怎麼這麼晚還沒睡？有事要跟我說嗎？」

　　「沒啦，只是想說打看看，不然老是發簡訊，怕你覺得煩。」

　　「不要這麼說。」段毅剛繼續說道：「沒事就好，那我先忙一下，你早點睡吧。」

　　「好，晚安，你也早點休息。」掛上手機，柯志強只覺內心滿滿的。既有獲得肯定的喜悅，也證明自己絕非一頭熱。他或多或少可以體會段毅剛的用意，介紹他和小至認識，絕對有助於彼此日後的相處，畢竟一切光明磊落，就不會有不必要的誤會產生。其實他一直不在意，段毅剛和鐘至興分手後繼續保持聯絡，無法攜手共度，能多一個好朋友也不錯。換一個角度來看，段毅剛至少重情。

　　「我不想去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柯志強問道。

　　小甫也不遮掩，直接便說：「你大概不知道，阿軒是那個鐘至興的第一任。」

　　「是喲？你沒說我怎麼會知道。」柯志強思索片刻之後說：「不是都過去了嗎？我看你們和阿剛很好啊。」

　　「跟阿剛是還好，問題是那個小至對我們家阿軒可不太好。」

　　「怎麼說？」

　　「唉，你要我怎麼說，反正我不想去，你去就好啦。」小甫接著說：「你無論如何一定得去知道嗎？我勸你另外找一個你又不要，既然你那麼喜歡阿剛，那就順便把事情搞清楚，我總覺得他們雖然分了，但還是很好呀。」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「我沒有別的意思啦，我也沒有什麼情報可以給你，這陣子我跟阿軒也不是很好，不過我以前只要問到有關小至的事，或是阿剛的事，阿軒什麼都不講，而且都會板一張臭臉，我後來也不太敢問。」

　　「你該不會是扯一些有的沒的問題吧？」

　　小甫頓了一下，「並沒有好嗎？可是人總是會好奇的啊。」

　　柯志強忍不住笑了，「你該不會是問你們家阿軒，跟誰比較舒服之類的問題吧？」

　　「我就不相信你以後不會問阿剛，小至好還是你比較好？」

　　「我不會。」柯志強說得斬釘截鐵，「每個人都有過去，有什麼好比的。」

　　「話是這樣講沒錯，感情很重要，但是性也很重要。你跟阿剛認識多久了，到現在只牽過手，還是在電影院，你先主動的，光這一點我就覺得怪。先說好喔，那個LV我不要了，我也勸你接受那個小楊，你又不肯。」小甫接著說：「我有點後悔當初介紹你們認識。」

　　「不管將來怎麼樣，我都不會怪你。」柯志強很誠摯地說：「阿剛對我也不錯啊。」

　　小甫不斷搖頭，「哪裡好啊？我真的看不出來。他一點都不黏你。我覺得你就好像那個小楊，死追活追，人家就是沒把你放在眼裡。而阿剛就像你，只要三不五時示點好，你就高興的不得了……」

　　「他在部隊怎麼黏？」

　　「我們家阿軒每天就會打手機給我。」

　　「你們都住一起了，關係不一樣。」

　　「你真的這樣想？那你知道阿剛每天都和那個小至通電話嗎？」

　　柯志強有些意外，但卻言不由衷。「我知道，他有說。」

　　小甫深深嘆了一口氣，「唉，真的是愛到卡慘死，你還真是寬宏大量。我不知道啦，如果是我，我就沒辦法容忍，開玩笑……」

　　「你真的決定不去，你不陪我？」

　　「不要，我去只會把氣氛搞冷，說不定還惹阿剛不高興，那不是很倒楣，你就自己去吧，看結果怎麼樣，到時候再說。」

　　守在出口多時，見到鐘至興身影時，段毅剛打從心底開心，儘管表面依舊鎮定。隨後伸出手臂緊緊勾住鐘至興的脖子，身體順勢貼近，「你來啦，累不累。」

　　鐘至興同樣笑著，「坐高鐵哪會累？一下就到了。」

　　坐進駕駛座，段毅剛發動引擎後，卻一直沒有動作。

　　鐘至興露出狐疑的眼神，「高雄天氣這麼好，不用熱車熱這麼久吧？」

　　只見段毅剛右手手指不斷屈伸，露著笑，耐心等待著。

　　鐘至興伸出左手，兩人十指瞬時相扣。「這樣好嗎？」

　　「我們一直這樣啊，有什麼不好？」

　　鐘至興清了清喉嚨，「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才可以喔，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。」

　　「等你見了他以後再說吧，我跟他只是朋友。」段毅剛淡淡地說。

　　「他不只是把你當朋友吧？」鐘至興恍然大悟似地說：「所以我是被你騙下來囉？」

　　段毅剛笑著說：「我哪有騙你，我什麼事都跟你說了。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，你又一直想看猴子，也想跟他認識，一舉數得有什麼不好？」

　　望著車窗外頭的景色流轉，眼前所見仍是夏天的光景。自己住的地方，卻已是細雨霏霏的時節。鐘至興將手掙脫，隨後脫掉身上的薄夾克，「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在一起了。我想說，有些事你可能不方便說，我又不好意思問。」望著段毅剛繼續說道：「我不喜歡你這樣……」

　　段毅剛不置可否，片刻之後才回答，「我也不喜歡。」語氣有些哀愁，「手給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