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如果，我是說如果……假設性問題。

　　「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……」柯志強純粹好奇。

　　段毅剛遲疑了一下，「說真的，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……」神色略顯尷尬。

　　柯志強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，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「我不知道，感覺吧。」

　　「你是說，你也喜歡女生？」

　　「確實交過女朋友，但感覺不像男生那麼強烈。」

　　柯志強不免睜大眼睛，「所以你是雙性戀？」

　　該怎麼界定呢？段毅剛彷彿身陷泥沼。「對我來說，只要彼此喜歡，性別不是問題。」

　　柯志強喝了口咖啡，思索片刻之後又問，「我不是追根究底，只是程度上應該不太一樣吧？」

　　「你是指做愛？」

　　柯志強點頭。

　　「其實也差不多。」雖然生性直接，向來有話就說，但面對隱私，段毅剛傾向有所保留。

　　柯志強望著段毅剛，思索著。「你意思該不會是你都沒做過1/0吧？」

　　段毅剛隨即點頭。

　　「跟小至也沒？」

　　段毅剛再度點頭。

　　柯志強吐了口氣，恍然大悟似地微笑道：「我大概知道了，其實你一直是，只不過你喜歡的是小儒子，因為他是你弟，你覺得不應該，所以『不方便』吧。」柯志強原本想說的是「有障礙」。

　　段毅剛不置可否，倒是有些茫然。「小至好像也不喜歡，所以我不確定事情是不是像你所說的這樣。」

　　「你會有躍躍欲試的衝動嗎？」

　　段毅剛試圖用微笑化解尷尬，「反正就是想辦法出來，什麼方式還不是都一樣。」

　　柯志強愣了半晌，基於禮貌勉強點頭。段毅剛說得也沒錯，卻令他覺得匪夷所思，說是「與眾不同」或許較貼切。「如果，我是說如果……假設性問題。」望著段毅剛，柯志強又問，「如果小儒子還活著，他喜歡你，那你們會？」

　　「還是不行。」

　　「那我大概懂了。」柯志強語帶無奈，口吻卻滿是羨慕之情。「你們又不是親兄弟，如果我是你，應該會覺得再好不過了，喜歡的人一直在身邊，還可以生活在一起，這種關係去哪找？」

　　有些壓力來自有形，有些則發自內心，不是視若無睹或忽略便能奏效的，有時更與努力與否，全然沒有關係。段毅剛輕聲地說：「我們畢竟是兄弟。」

　　柯志強的心中忽然湧現吳敬儒不在了也好的感慨，否則，現在的狀況可能更糟。只不過心隨境轉，如果吳敬儒還在，也許今天跟段毅剛在一起的，很可能就是他。然而，誰說得準呢？

　　「小儒子有跟你提起過其他的朋友嗎？」

　　柯志強搖頭，「我倒是很想知道是誰帶他去露營，可是他沒跟我說。」

　　「露營？」

　　「喜歡他的人就是在露營的時候偷親他的。」想起當時吳敬儒描述時的神情，柯志強不禁笑了。「他說他喝了啤酒，很睏，雖然早就知道對方喜歡他，但忽然被人家壓著還偷親，還是嚇了一跳。」

　　柯志強接著又說：「所以他只好假裝睡覺，什麼都不知道。不過他隔天就報仇了。」

　　段毅剛滿臉納悶的神情，同時焦急。

　　「他跟對方玩蜜月橋，對方當然輸得很慘，輸到脫褲子。」

　　段毅剛難以置信，「我不知道他會玩牌。」

　　「他可是高手，超會記牌，而且臉上都不動聲色，你很難猜出他拿什麼牌。」柯志強接著又說：「我跟他都是橋藝社。」，憶及往事，臉上不免顯露出惋惜的神情，「他古典吉他也彈得很棒……」

　　就像平靜的湖面，驟然落下雨珠。段毅剛的心底，冒著許多為時已晚的漣漪，不斷蕩漾。自己的弟弟，世上唯一的親人，自以為很了解，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。「我知道他有把吉他，卻從來沒聽他彈過，我還念他，不專心讀書，買吉他做什麼？買了又不彈？」

　　「小儒子不會怪你。反正大人都一樣，總覺什麼好？就都是對的，我爸媽也是。」柯志強接著說：「那時候我自己也沒什麼主見，所以都聽我爸媽的，雖然心裡不是很高興，但也沒辦法。等到自己畢業、退伍、出社會，才明白，當初遵從我爸媽的意見，或許是對的，反正自己沒什麼概念，聽別人的還比較省事。至少，到目前為止，我的生活還算不錯。但小儒子不是這種人，他太早熟，也太聰明。他總是說，人活著很無趣，有時候……我總覺得他個性很悲觀。」

　　段毅剛不知該作何評論？「對了，我可以跟你借畢業紀念冊嗎？」

　　「你沒有嗎？」

　　段毅剛搖頭。

　　「你該不會連他的照片也沒有吧？」

　　段毅剛露出苦笑，「除了大頭照跟小時候的照片，他國中以後，我真的一張照片也沒有。」

　　「嗯，改天拿給你。照片我想辦法存成檔案燒給你，你再自己挑。」

　　段毅剛欣然點頭，隨後又問，「對了，我弟有寫過信給你嗎？或是生日賀卡之類的。」

　　柯志強露出笑容，「有啊，我是他好朋友，當然有。」

　　段毅剛問得十分心虛，「那你看得懂嗎？」

　　柯志強笑出聲，難以置信地說：「沒想到，他連對自己哥哥也來這一套。」

　　雖然納悶，不過段毅剛知道謎題將解，「我生日的時候他會寄卡片給我，信倒是不多，但都是一堆數字……」

　　柯志強用帶著慶幸的口吻說道：「都是數字還好，如果還有英文字母就更麻煩。」

　　像在黑暗中，乍見光明，段毅剛難抑喜出望外的神色。「你知道怎麼看？」

　　柯志強點頭，「他高二的時候就愛玩這種東西，還說以後要自創一套文字系統咧。你先看信紙，如果是正的，那順序就是正的；如果是顛倒，就表示找出來的字，排列之後，要倒著看。」

　　「用什麼找？」

　　「用你們家的字典找，第一個數字代表頁碼，第二個數字就是他寫的字，其實不難，只是很花時間。」

　　段毅剛恍然大悟，忽然歸心似箭。「反正翻字典就對了？」

　　柯志強點頭，「他給你的有英文嗎？」

　　「他大概是知道我英文不太好，所以都給我一堆數字。」

　　柯志強淺淺笑著，識趣地說：「你把咖啡喝完，我們走吧。」想也知道，段毅剛一定迫不及待想趕回家解謎。

　　面對柯志強的體貼，段毅剛由衷感謝。「下次找時間好好請你吃頓飯。」

　　「等等麻煩你送我回家，我先把畢業紀念冊拿給你，照片等我處理好，我再跟你聯絡。」

　　「謝謝，將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，你說一聲。」

　　柯志強欣然點頭，笑著問道：「如果是找你抱抱呢？」

　　段毅剛愣了一會，忐忑地說：「如果你真的要的話，可以。」隨後似乎發現不妥，「不過真的只能抱抱。」

　　柯志強不禁笑出聲，「跟你開玩笑的。不過，一般人說的抱抱，通常不會只是單純的抱抱。」

　　「不然呢？」

　　柯志強站起身，「算了，我們走吧，你早點回家忙你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