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真是我這輩子遇過最難的問題。我沒給你答案,你也沒再問。

 

  後來,你終於撇下朋友、同事朝我走來。我想,我當時的臉色鐵定不好看。你向我媽打了聲招呼。我想都沒多想,極其自然又順理成章地說:你是我學長。

 

  當時的狀況,我想無論身在何處,都會是異常難受、絕對尷尬的氣氛。我們就這樣靜靜站著,我愣愣地瞧著你,很多話想說,卻完全沒概念該說什麼,至少讓氣氛輕鬆點。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——你早點回去。你同樣惜字如金,慎重其事地說:自己保重,脾氣別太衝,不要不長眼,知道吧?那一刻,我差點就忍不住眼眶的淚。所以點頭、轉身同時揮手,動作一氣呵成,不想再看見你。

 

  待我再回身時,你們都走了。

 

  台北至台南的路程我並不陌生。那天的火車卻彷彿開了好久、好久。車廂內的準阿兵哥皆大半無語,像是沒了電池的玩偶。隨著路程漸近,不言可喻的凝重氛圍也隨之深沉。

 

  我一開始就打算偷渡手機進去。所幸行事謹慎,直到退伍都相安無事。

 

  推成幾乎光頭的模樣,我差點沒笑出來,但是心裡很愁苦。眼看自己醜到爆,像極殺人犯之類的,哈。很想讓你瞧瞧,我很好奇你看見時會是怎樣的表情?打手機給你,你正巧在午休。那是我首次覺得你接我電話,情緒比較明顯的罕例。既驚喜也帶著憂慮。為了避免你擔心,後來我盡量在相對安全的狀況下傳簡訊給你。熄燈之後,再伺機打電話給你。

 

  你說的沒錯,我當兵時,與你連絡最勤。你像恆星,而我圍著你繞。只是一放假,我若沒回台北,通常只在收假回部隊時給你電話。至於究竟為什麼?我其實也不太明白。總是有股矛盾又焦慮的心情起起伏伏。

 

  那時,高鐵還在蓋。照相手機才剛上市。聯絡雖然便利,但距離相對時間而言,仍有種可望不可及的感覺。當然常常想起你,但薪水不多,時間亦不長。我是基於種種因素才決定兩個月回家一次。況且,當時我還有學弟住在台南,對我而言,極具飲酒作樂或安靜補眠的誘因,就連旅館錢都省了。

 

  當時,我只問你:你要寫信給我嗎?事實上,我內心是懷著極謙卑與請求的心情。只是言語表現上,依舊不服輸。

 

  你說:給我信箱我才能寫。報完信箱番號給你,我便急忙掛斷。只因心底很高興。起碼,我們的聯絡斷不了。況且,當時的我還沒收過信。很想體會一下家書抵萬金或是紙短情長的感覺。

 

  收到你第一封信的時候。半夜,我是真的躲在棉被裡頭哭。不完全是喜極而泣,硬要講,我自己也不明白。有點莫名奇妙,根本不知道有啥好哭的,哈,真丟臉。

 

  你文筆比我想像中好,字也好看(起碼算特別,定於直線上,整齊地往右飛揚),果然是有練過,哈。你要體諒啊,我這代的連寫報告都用電腦,提筆寫字的機會真的不多。

 

  新訓結束,我到岡山受訓。那時一天打好幾次電話給你。每次都很想跟你多聊,卻又不知道要聊什麼。另外,你的反應實在很冷(或是說太客套),就我而言缺乏溫度。有時不免會想:我似乎沒有條件亦無資格持續打擾你。但要我放掉,八成也做不到。如果你真的離我而去(我很忌諱兵變這兩個字),我不會怪你。至於自己會如何?我實在也不敢想像。

 

  直到你有次在信裡說:為什麼你總不在我的計畫之內。我那時有點緊張,也覺自己的行為確實有點說不過去。如你所了解,我一旦把你當成自己人(可以說內人嗎,哈,我是指關係而非頭銜),的確偶爾會輕忽。我不擅拒絕,又喜歡同朋友聚會。這一點,雖然持續在改,但效果不彰。直到我們後來住一起,還是令你失望。即便你沒說,我並非全然不知。基於此,我應該感謝你的諒解與包容。起碼,我們不曾為此吵架。

 

  你的抱怨有理。直到你下高雄找我那次之前,每次回台北。我至多陪你看場電影,通常分身乏術。你算過的:你說每次相聚平均都不會超過三小時,還包括看電影的時間。你終於發簡訊問我:你現在到底是算什麼?

 

  那真是我這輩子遇過最難的問題。我沒給你答案,你也沒再問。

 

  重頭戲來了。沒想到一個多月之後,你打電話給我:說你人在車上,等等會到台南。當時的我走不開,也不是真的走不開,而是不方便,我和一票學弟在打麻將。於是你被迫隻身前往高雄,前往預訂下榻的飯店,就高雄那棟85大樓。你給了我房間號碼……

 

  所以我分了神,情場得意,戰場就會失利。我心裡狂喜不已,也不計較輸贏了,但是,還是有人要上訴啊。待我再收到你簡訊時——我走了。就三個字。隔沒多久,我草草結束戰局,你手機不知道是關機還是沒電。但我只是單純的想,那麼遠一趟路,那麼貴的房間(當時對我而言,是好大一筆零用錢),你應當不至於真的check out,而是迫我表態、省悟,有所行動。

 

  心存僥倖之餘,我立刻逼著學弟開車載我趕往高雄。結果,你真的退房。

 

  唉,那段你不接我電話的期間,到現在想起來仍然餘悸猶存。還好,你不跟我講話,至少還回簡訊。那次之後,我有稍微學乖吧,哈。好啦,不經一事,不長一智。所以我喜歡熟男啊,肚量大又體貼,你說是不是?

 

  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但我覺得你不可能一滴眼淚都沒掉吧。哈,我還是相當執著於這個問題。看在我一切據實稟告的份上,告訴我實話。

 

  這問題不過分,請務必答覆。等你喔,哈。我去睡了,明天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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