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事很想做,心裡卻覺得不應該 

  

 

  山中的夜景與城市大異其趣。附近的住戶不多,三三兩兩散落在山坡平坦處,相距頗遠。眼前燈火稀疏,遠比天空閃爍的繁星遜色。

 

  晚餐菜色並不特別,卻有股說不出的鮮甜。主要原因應該是新鮮,要不就是下午體力消耗過大。和練球或比賽結束的道理相同,總會食慾大開,見到食物就想拼命塞進肚裡的渴望與衝動。

 

  夜風徐徐,兩人坐在庭院之中。若無交談,除了蟲鳴,便算是萬籟俱寂。

 

  對於過往,程元海沒什麼特別可說的,記憶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事蹟似乎沒有。更重要的,不想顯露自己稚嫩、天真的一面。就年齡而言,他在劉向松面前確實算是小朋友。自己哇哇落地之際,劉向松都已高中畢業。想像中的畫面十分突兀而失衡,但又如何?至少,在情感面前,他希望彼此能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,沒有前後區別。獨立於時光,撇除所有無關事物,重新計算。他們不過就是湊巧遇上,情生意動,這機率同樣難能可貴。況且,他深信自己的心智或身體早就成熟,並非數字可以量化。感情這東西既無標準,也沒有絕對。

 

  並肩而坐,看不見彼此表情。只能藉由餘光,瞥見側臉。剛開始,忽然而至的沉靜同夜色一般令程元海徬徨不安。他按兵不動,就怕動輒得咎。然而,一切比預料中理想,很快地,他適應了。而劉向松似乎早已習慣。

 

 

 

  「現在小孩發育都真好。」阿松望著他。

 

  許多問題想問,心思瞬息萬變,卻什麼也沒說出口。程元海點頭示意,然後淡淡笑著。阿松的日常作息,再單純不過。程元海心想,不必操之過急。自己不要變成阿松眼中的好奇寶寶,有衝勁、沒耐心,更無定性的小朋友。

 

  不是不抱,只是時機未到。阿松伸出左手,摟著他的肩,溫柔而實在,帶著溫度,緩緩輕撫。「會不會冷?會不會覺得很無聊?」

 

  「不會。」並非違心之論,值此時刻,程元海也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 

  「那早點睡。明天如果不覺得累,早上還可以去游泳。」

 

  「我還以為我們晚上要去捉蝦。」

 

  「今天月亮這麼亮,不好捉。」

 

  程元海半信半疑。「是嗎?」

 

 

 

  看見床鋪時,程元海躊躇起來。

 

  「你要睡裡面?還是外面?」阿松問道。

 

  程元海不置可否。只因並無前例可循。他從未有單獨和人同睡一張床過夜的經驗。

 

  「那就睡裡面。」阿松將枕頭遞給他,隨後關了燈。

 

  自知是承諾與約定的一部份,所以無從反悔。阿松在黑暗中環抱他,並無不可。撫摸或親吻也欣然接受。接下來的,他雖然多半臆測過,卻未曾期待真正發生。

 

  他是撒了謊,但絕非因為誇大或炫耀,也無和同儕相較的那種無聊意氣之爭。純粹只因不想被看輕,年紀不代表人生閱歷的豐富或早晚與程度。他企求的是平等,該有的基本看待。

 

  然而,該來的躲不過。毫無經驗的事怎可能駕輕就熟。因為緊張,程元海身軀僵硬。不是礙於現實,真要拒絕,他深信自己身材高大,絕對可以果斷拒絕。心裡單純想著,遲早會有這麼一天。因為愛的緣故。因為眼前的人,自己喜歡。因為阿松明顯想要,所以給。沒什麼大不了。

 

  腦中,學長陳穎軍的模樣忽然一掠而過。他懷念當時那個青澀又靦腆的初吻,胸腔中似有千軍萬馬奔騰,激動的無法自已。同樣是星光燦爛的夜晚,場景換成無人的籃球場。沒有床,沒有枕頭,卻令人更加心生嚮往。

 

  只不過,那純屬往事,徒具緬懷功能,卻毫無意義。那個吻是起點,自此之後,他和陳穎軍宛若南北極,同處相同的縱線上,卻再無交集。

 

  此刻,程元海感受到進退維谷的窘境。有些事很想做,心裡卻覺得不應該。有些則是應該得做,時機卻不適宜。他不介意就此打住,阿松卻箭在弦上,沒有退縮的意圖。於是忍著、等著。直到阿松精疲力竭,自己的慾望同樣宣洩為止。週遭重回寂靜,沒有任何聲響,身體殘留的感覺只剩痛。不過可以忍耐。

 

  阿松起身逕自走向浴室。「我先去沖,你躺一下。」

 

  程元海沐浴完畢時,阿松早已入睡。雖然同睡一張床,但跟陌生人也無兩樣。連忙抓回胡思亂想的意念,因為毫無益處。自己的經驗太少,無從比較。想太多,只會令自己朝迷惘的一端傾斜,然後心慌意亂,卻什麼也不能改變。這樣很幼稚,也很愚蠢。

 

  吃過早飯後,阿松說:「我中午有點事,得早點送你去車站。」

 

  雖然有點懊惱,也覺得這趟旅程的結尾不完美,但又能怎樣?應該識大體,別耍孩子氣。「沒關係,你忙。我早點回去沒關係。」

 

 

 

  自己下了車。阿松朝他揮手,便揚長而去。沒有承諾,也無約定。陽光依舊,風也是。不知道該想成彼此內心早有默契?很多事不必明說。還是該想成,眼前就是結束。昨晚的一切,已成過去?

 

  壓抑不了被拋棄的感受。但也可能只是自己太敏感。

 

  程元海不願多想,遇到心煩的事,他慣於用音樂抵抗、填塞、過渡,在無言中等待,靜觀其變。

 

 

 

  後來,阿松再也沒主動跟他聯絡過。像即將燒盡的炭火,熱能驟降,轉眼就要變成灰燼。所有的簡訊彷彿石沉大海。在心底問過無數次為什麼,依然百思不得其解,難以釋懷。

 

  曾經輕盈的身體,曾經為了某個人朝思暮想的起伏心情都沒了。籃球場上是另一回事,因為他不喜歡輸的感覺。壓抑過久終有爆發的一日,某晚,他瘋狂的打手機,不管阿松開機與否。隨後用簡訊轟炸,直到自認該說的都說了,彼此終於可以劃清界線為止。

 

  某日傍晚,阿松意外地回他簡訊。「我們不合適,不必再聯絡。」

 

  程元海愣了半晌,隨即刪除。彎腰抓起背包,戴上耳機,走出體育館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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