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我擦著頭髮和身體，剛剛充滿全身的勇氣似乎已經退潮

　　醒時，周叔叔已經不在。他大概趕著搭飛機到日本去了，連聲再見都沒有。想起昨晚，周叔叔靜坐在沙灘上，夜色一片灰暗，除了對岸遠處的寥寥燈光，這世界既像全新生成，也像末日，只有我和他；海浪一波接著一波，除了濃濃的鹹還漾著甜味，隨著海風不停吹送。

　　我脫掉全身衣物，周叔叔搖著頭笑著。我在暖身的同時一邊大喊：「老爸！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。」不只一次，連波濤都附和著我。

　　「比愛自己還多很多喔！」我面對著他。

　　周叔叔還是臉紅了，然後起身抱了我，輕拍著我的背，卻掉下眼淚。

　　「你去游吧！不過不准讓我看不見，聽到沒？」周叔叔坐回沙灘，動也不動融入背景，彷彿一張畫。

　　海水的溫度有點涼，不過剛好可以冷卻一下我血液裡的興奮，全身舒展的感覺很棒，如果周叔叔也和我一起遊，就更完美了。我當然知道這不可能，不過想起這輩子這還是他第一次陪在我身邊允諾我並看著我游泳，等待多年，原本無望的事現在一夕成真，未來的事誰知道呢？

　　我還是應該感到高興的。浮出水面時，看見他的身影，小小的一個黑點，那大概便是我的全世界，全世界裡我最愛的一個角落。不管是以前現在或永遠。

　　我上岸後故意跳躍著將身上的水甩落，有些濺到周叔叔身上。他也沒躲只是笑著：「都幾歲了？還跟小孩一樣。」

　　我躺在他身旁，享受這難得的片刻。連沙灘的觸感都覺得好溫柔。

　　「現在沒太陽也沒月亮，你是在曬啥？快去把衣服穿起來。」

　　我走向丟置在沙灘的衣物，「老爸！你不會又打算抽煙吧？」

　　「戒都戒了，幹嘛抽？」周叔叔繼續說：「車裡有大毛巾啦！我就知道你一定什麼都沒帶。」

　　我一邊套上長褲，卻還不打算穿上衣服。海風吹過來很舒服，而我也不想這麼早回家，結束這美好的時光。

　　「老爸！我問你個問題，可是你不能生氣喔。」

　　他點了頭「你問！」

　　「David是Gay，而且他喜歡你，你知道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，然後………..」

　　「就你的感覺是什麼啊？」

　　「我當他是好朋友，就這樣。」

　　「喔！就只有這樣。」他的回覆我並不滿意。

　　「不然還有什麼？」周叔叔一邊走向車子。

　　我猶豫著，要不要乾脆把話一次說清楚。

　　周叔叔把毛巾丟了過來。

　　我擦著頭髮和身體，剛剛充滿全身的勇氣似乎已經退潮。

　　「那我跟我爸，你愛誰比較多？」我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。

　　「你跟自己爸爸也計較啊？」周叔叔笑著。

　　「問一下咩。」

　　「這要怎麼比？」

　　「講一下，又不會死。」我央求著，耍起小孩脾氣。

　　「自私一點的說法，應該是愛你比較多，好歹把屎把尿20年。」

　　「機車！這算什麼答案。」我心裡卻很開心。

　　套上衣服，我搭著周叔叔的肩，在沙灘上留下一長串的赤足痕跡，只是很快地，所有的印痕便被海水沖襲，隨後變淺直至毫無蹤影。

　　望著牆上的鐘，時間不早了，我得出門了。儘管心裡對我爸的邀約有點納悶，但不去也不行。

　　我想應該是多給我一份生日驚喜吧！連忙盥洗之後，我套了件泳褲在裡頭，外加一件海灘褲，穿上無袖背心，便往海邊出發。

　　戶外金光閃閃，炙熱又悶的天氣。天空藍得透徹又異常遙遠，儘管已經睡過一覺醒來，昨天的感覺卻依舊縈繞。這世界還是很美，既像新生也如同末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