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無所謂,反正兩人騎著車,不管去哪?自己心情都很快樂

 

 

  修文隔天一休假,不到中午便到進益家找他。

  「你有沒有事?」

  進益望著他笑著,「是不是要我載你去別的海邊玩?」

  修文搖頭,微笑著說:「如果沒別的事,我們去拜拜。」

  進益感到訝異,「拜拜?」

  「你一去中心的時候,我每次去拜拜都說:等你平安退伍,一定會帶你去廟裡敬謝神明

  進益睜著眼睛,「哪一家?」

  修文尷尬地笑著,然後輕聲說:「很多很多家

  進益霎時哭笑不得,「很多家是幾家?」心裡卻感動著。

  「我們一起去過的當然要去」吐出舌頭之後繼續說:「還有你不在的時候,我自己去的也要去。」

  進益笑了,拍著他的頭,「那就走啊!我還能說什麼你負責報路,我載你去!」

  「幹嘛?不甘願啊?」修文跨上機車前說。

  「哪有不甘願?」進益發動機車後說:「感動到差點哭出來我說真的!」然後笑著說:「我一直以為只有北港朝天宮說

  修文笑著回答,「你媽也說有拜有保佑的。」

  進益點頭笑著,「對啦!對啦!這一點你跟我媽很像,超愛拜拜

  修文打了他的頭,有點用力,「喂!還不是因為你?講這種話

  進益趁機捏了他臉頰,「知道啦!我很高興啊!我又沒說什麼!」

  那天他們去了龍山寺、行天宮以及城隍廟。晚上修文陪著他到百貨公司買襯衫、西裝褲,還買了領帶和皮鞋。

  「你一次買這麼多,花這麼多錢!」進益有點捨不得,雖然修文堅持要送,但還是覺得過意不去。

  「你要上班啊!總不能穿牛仔褲吧?」

  進益點頭,「是沒錯!不過不必買這麼好隨便路邊攤就可以了,還沒賺錢就先花錢

  「一分錢一分貨!做啥就要穿的像啥,這樣才專業。」修文說。

  「那等你退伍,我到時候也領到薪水了,換我買給你。」

  修文笑著說:「這麼好?」

  進益也笑著,「禮尚往來啊!不然我會不好意思

  直到修文退伍,每回修文休假,進益便騎著車載著修文一起去拜拜。若是沒遇到週六、日,修文便會計算時間與路程,決定要去的廟宇。

  「還好我只當一年十個月的兵,要不然

  話還沒說完,修文便敲了他的頭,「要不然怎樣?拜拜拜不完是嗎?」

  進益大笑著,心裡卻很樂!他其實無所謂,反正兩人騎著車,不管去哪?自己心情都很快樂,一想到修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,一方面覺得窩心,內心也深深感動。說真的,自己的母親、甚至謝穎雯,也沒人像他對自己這麼好!

  現在回想,那次去修文班哨找他借錢,或許是關鍵之一。

  謝穎雯在他退伍之後又開始和他連絡,彼此關係雖是普通朋友。但當她跟自己開口借錢時,進益就是無法拒絕。一來是她看起來處境不佳,他沒細問她為什麼不住家裡?而要搬到外頭自己住。她顯然有難言之隱,過去那種強悍、任性的脾氣都不見了,進益實在也不忍心,不但把自己僅剩的兩萬塊借給她,還答應她會負責湊足十萬塊。

  進益答應之後才後悔,他知道修文有錢,也一定會借給他,但怕修文在意,更怕他誤會。只是自己沒有其他辦法,下班之後便騎著機車直接飆到修文班哨。

  修文看見他時,臉上雖有快樂,不過訝異的成分更多,「怎麼了?你怎麼突然跑來?」

  進益不知該如何啟齒?他長這麼大,從未跟人借過錢。

  兩人坐在沙灘上,海浪依舊一波波衝向岸邊,潮聲規律起伏,彼此卻無語。

  修文先開了口,神色卻帶著驚惶,「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?」

  「沒啦!」進益清了清喉嚨,「如果我要跟你借錢,你會不會借我?」

  修文望著他,「借啊!你先告訴我,發生什麼事?」

  「不是我啦!我沒事

  「你要換車?還是家裡有事?」

  進益搖頭,「都不是,先說好喔!我講了你不能生氣

  修文點頭。

  「謝穎雯發生一點事情,需要錢,我答應幫她湊。」

  修文並無特殊反應,「你覺得應該幫她就幫她啊!再怎麼說」修文停了一下,「她以前是你女朋友你沒事就好了,我還以為你發生什麼事

  進益點頭,「先謝囉!」

  「我的存摺跟印章放哪裡你記得吧?你自己去拿」修文接著說:「你自己身上留點錢,不要一毛錢都沒有,通通借給別人,你懂我意思吧?」

  那一瞬間,進益覺得感動也有點愧疚,修文沒問他數目,也沒繼續追問。他大概早猜到自己身上的錢一定都借給了謝穎雯。

  「沒事你就早點回去!你明天還要上班

  「我陪你坐一下,我又不趕時間。」

  「你慢慢騎回去!晚上車子都開很快,淡水那邊一堆人飆車,小心點。」

  「我來也騎很慢啊!」

  修文望著他,淡笑著說:「你以為我是笨蛋啊!光看你頭髮都被風吹成這樣了,也知道你騎的一定不會很慢。」

  進益尷尬笑著,一邊撫著前額頭髮,「幹嘛這樣?每次都急著趕我走。」

  「你突然跑來,我也沒東西給你吃,還是你要吃麵疙瘩?」

  進益點頭,「好啊!那我就吃飽再回去。」

  認真回想,那晚他們依然有說有笑,即使修文休假,他們偶而還是會睡在一起,狀況和以往並無不同,所以應該和謝穎雯無關。

  真正的關鍵應該是修文退伍那天

  進益特地請了假,前一天晚上一下班,便直接到修文哨所找他。結果修文不在,他班哨的弟兄說他和同梯的朋友全部都到淡水喝酒慶祝了,進益也沒其他地方好去,心裡很擔心,在雜貨店附近一直閒逛。

  直到張連生上哨,看見他一直在崗哨附近徘徊,才請他進哨裡坐,「你聽到警鈴響,你再跑上去屋頂我如果看見阿文,或是知道他在哪?我再跟你說。」

  進益靈機一動,「那我直接去屋頂等好了。」

  張連生點頭。

  修文直到凌晨快三點才回班哨,滿身酒味、紅著臉,眼眶裡盈盈淚光。進益知道修文喝多了,搞不好還吐過。

  修文看見他時,開心笑著,「你來啦!」動作的確有些醉了!

  進益一直擔心他無法從沙堆跳上屋頂,還好沒有問題。兩人依然枕著睡袋,後來蓋著雨衣睡在一塊。修文凝視著他時,眼神比天上繁星還明亮,修文帶著酒意主動吻了他,後來還把手直接摸進他衣服裡、褲子裡,像是摸索、也像挑逗。

  進益興奮著,當然也勃起。

  「你是因為聽我話所以不敢不讓我摸?還是因為我喜歡你、你也喜歡我,所以讓我摸?」修文紅著臉,偶而眼眶旁滴著淚,在微光中問他。

  「兩個都是。」

  修文的笑容像夜裡的曇花,驟然綻放,手自他衣服裡頭伸了出來,變成抱著他,「那以後呢?」

  「以後怎樣?」

  「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嗎?」

  進益望著他,「當然是啊!永遠都是

  修文聽完,淚如泉湧,進益伸手拭著他臉上淚水,「知道一喝多,就會掉眼淚,還喝那麼多?」進益認為他是感動,酒又喝太多,所以淚流。

  修文沒答話,反倒坐起身,望著遠處的海。

  「要不要我去弄杯熱水給你喝?」

  修文搖著頭,連轉頭都沒有。

  「今天風很大,你喝過酒不要吹風啦!過來躺好,天一亮你就退伍了,今天是你在這班哨的最後一夜。」

  修文點頭,「我想睡了好累。」說完便躺回進益身旁。

  進益隨後輕輕擁著他,修文或許很快便睡了,沒有任何反應。

  當自己醒來時,修文早已換好衣服,連同陸軍背包也已收拾妥當。他陪著修文帶著小狗,走了一趟堤防,進益還是在碉堡後方吻了他,那感覺有點怪,但自己不太會形容。退伍雖然是件愉快的事,但修文轉眼就要離開,心裡的感受應該很複雜。

  離開哨所之前,修文一直對著他的小狗說話,那畫面看起來有點淒涼。狗或許聽不懂人話,但卻嗅出了離別的氣味,硬是跟著修文,直到修文吼著,「聽話喔!回去喔!」同時拼命在沙灘上用力踱步嚇止,一大四小的狗,才不捨地回到哨所後方,搖著尾、遙望著修文。

  進益在修文連部外頭的馬路上等他。

  過了好一會兒,才看見一群阿兵哥走了出來。進益瞥見其中一個軍服上繡著上尉肩章,那應該便是修文的連長!待他們過了馬路,進益看見「朱進武」,確定他便是修文說的那個常捏修文臉頰的連長。

  朱進武身高超過一米八,身材健壯,濃眉、眼睛炯炯有神,一副英挺的模樣,確實是很帥的軍官,和進益原本的想像完全不同。

  修文朝他招了手,進益默默跟在後頭。

  朱進武跟修文走向沙灘,兩人說了一下話。進益看見朱進武雙手搭著修文肩膀,隨後又緊緊擁抱。起初的角度,進益根本看不見修文,只望見朱進武背影。進益往旁走了幾步,那時他們已經分開。

  進益不知道修文和他們連長交情到底有多深厚?不過兩人都有著依依不捨的繾綣。朱進武伸手捏了修文右臉頰,「自己保重!有空記得常來看連長。」

  修文點頭。

  朱進武行經進益身旁時,露出微笑並點頭。

  「要不要我幫你背背包?」進益問。

  修文搖頭,「我們坐一下,我有話想問你。」

  「喔!好

  兩人就在沙灘上坐著。

  「你的回信我收到很久了,我知道我昨天也問過了」修文嘆了氣,然後說:「可是我覺得我還是再問一次比較好。」

  進益笑著,「你問啊!不管你問幾次,答案都不會變

  「喔!」修文露出失望的神色,「所以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囉!你確定?我以後不會再問了

  進益點頭,「當然!」

  修文點頭,「那沒事了。」

  當初的想法顯然大錯特錯,自己一直以為修文應該是要離開哨所,離開自己長久相處的弟兄,所以心情難免哀傷。

  他對重要的問題,向來也有重複確定的習慣,只是那表情不對勁,越想越不對勁。進益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?不過他知道,修文退伍之後,他們之間明顯有了改變。表面上修文待他和以往一樣,但很客氣,也不常笑。而且連以前他愛跟自己玩的把戲,也沒出現過,像是故意計較,或是交換,這些全沒出現過。

  儘管偶而兩人還是睡在一起,修文也讓他抱,但氣氛就是不對,修文也從沒主動過。以前那種曖昧或者甜度,不知道都跑哪去了?他是抱著修文,但修文好像不在他懷裡,他不過是抱住一個像修文的人而已。

  至於「吻」,他也沒再親過修文,不是不想,也不是不敢,而是修文身上隱約透露著他並不想的強烈訊息,那讓他心生遲疑,也讓他無以為繼。

  經過了快一個月,彼此並無明顯進展。隨著每次回憶,他終於發現,修文退伍那天坐在沙灘上的那個表情,正是他每次下了決定,情緒開始在心中凝聚的那種堅決,只是神情更失望而已。

  自己還是不知道哪裡錯了!問他他都說沒有。

  「永遠都是好朋友。」這答案不對嗎?他信上寫的和嘴裡說的,都是這個答案啊!

  剛才看見修文在燒吳忠義寫給他的信,修文臉上也是類似表情。自己想了好久,終於在剛剛開口邀他明晚去海邊夜遊,如果事情是發生在海邊,就在海邊解決!就算是自己錯,好歹也該知道錯在哪裡?不然日子太難過,修文雖然沒有不理他,但還是讓他很難過,有苦難言。

  瞥了烏黑、潺潺的河水最後一眼,進益爬起身,隨後騎著車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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