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有了上回的教訓，他傾向腳步放慢，不希望陷得太深、太快

　　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，鐘至興發呆了半晌，才緩緩離開床舖。入睡前最後的記憶，只記得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看見的或聽見的，彷彿都經過了一張網篩濾之後才接收，有點抽離或是隔絕的效果，當然是因為酒精的緣故。其他的，就再也想不起來了。

　　推開房門，走向客廳，聽見了電視播放新聞的聲音。段毅剛慵懶地靠坐在沙發上，雙腳伸直置於茶几之上。

　　鐘至興靜靜走了過去。畢竟是在別人家裡，不自在與拘謹的感受在所難免。

　　段毅剛轉頭望著他，臉上笑著，「起來啦！我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。」接著又調侃地說：「你酒量真的很差，不到一瓶啤酒就掛了。」

　　鐘至興不好意思地微笑著，「你都沒睡嗎？」

　　「有啊！只是你睡死了，大概連我什麼時候睡覺或起來都不知道吧。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你先去洗澡，等等出去吃東西。」

　　陽光暖暖的，空氣中沒半點潮濕的氣味。鐘至興總覺自己置身於另一個國度，有點不太適應，不過感覺很舒爽。

　　「剛才應該開車出門的……」段毅剛帶著後悔的口吻說道。

　　「只是吃早餐，幹嘛開車？」

　　「都快中午了，吃完早餐就可以帶你去西子灣。」

　　「我又不趕時間。」

　　「你喜不喜歡泡溫泉？」

　　「還ok啊！」

　　「要不然我們吃完飯，東西收拾一下，去泡溫泉好了。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離墾丁也不遠，還可以去海邊玩。」

　　鐘至興先愣了一會，「這邊離墾丁還很遠吧？」接著又說：「我也沒帶泳褲。」

　　「隨便商店買一件就好啦。」等待紅燈的時分，段毅剛雙手往後靠在鐘至興的膝蓋上，「我們晚上在四重溪過夜好了，你有沒有去過？」

　　鐘至興搖頭笑著，「『四重溪』？沒聽過。墾丁我只去過一次。」

　　「嗯，那我們今天就去墾丁玩一下海水，然後去四重溪泡溫泉，睡一晚，明天再回來高雄，再帶你去旗津吃海產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鐘至興一邊點頭，隨後抬頭望向天際，忽然覺得自己像天空裡的雲朵，悠閒又自在，不必傷腦筋。段毅剛則像他身後的風，段毅剛動，他便動。這樣其實沒什麼不好，但心中的疑惑始終存在。他是挺喜歡段毅剛，可是段毅剛看上他哪一點呢？有了上回的教訓，他傾向腳步放慢，不希望陷得太深、太快。

　　人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。然而欣賞是一回事，擁有又是另一回事。或許是自己太沒自信，無論是過去的賴以軒，現在的段毅剛？依自己的定義與界定，他們都屬於「過度美好」的人。至少外在條件是如此。

　　「你是在發呆還是在看風景？」

　　「在想事情。」

　　「想事情？肚子空空的想什麼事情？」段毅剛接著又說：「你昨天也喝沒多少，應該沒宿醉吧？」

　　「沒有啦，就想事情。」自己住的地方已經是秋天，潮濕且多雨；高雄的氣候顯然還停留在仲夏。路上行人幾乎都還穿著短袖，腳踩拖鞋。摩托車很多，紊亂中卻有種奇妙的秩序感。

　　總算到了早餐店門口。段毅剛不管是點餐或者用餐速度都很明快。鐘至興笑著說：「你吃那麼快幹嘛？又沒人跟你搶。」

　　段毅剛難得顯出羞赧的神情，「我習慣了。你慢慢吃，不趕。」

　　回程永遠感覺比去程快。回到家，段毅剛兩三下便收妥東西，拎著簡單的背包。「東西放一起就好。」　

　　鐘至興不置可否。搭電梯的時候，側邊的鏡子映著兩人的身影。段毅剛一派正經的表情。想起昨晚，兩人還有些陌生的尷尬。方才外出吃早餐時，已像老友般熟絡而自然。現在，則像老夫老妻，即使彼此靜默不語，平靜之中，卻隱蘊著一種平凡的幸福感。應該只是自己的想像及錯覺吧。鐘至興嘴角悄悄上揚。

　　「你又在偷笑什麼？」

　　「哪有？」

　　「你常常會莫名奇妙傻笑耶！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還好你看起來是很可愛，不是呆呆、笨笨的那種。」

　　窗外的風景逐漸改變，不再是高樓大廈，藍天襯著三五成群的綠樹。遠處的青山，還有山嵐圍繞。公路筆直伸展，彷彿沒有盡頭。

　　「會熱嗎？要不要開冷氣？」段毅剛問道。

　　「不用，窗戶打開就好。」

　　「你要是無聊，就睡一下，至少也得兩個鐘頭。」

　　「我又不累。」鐘至興接著說：「你要是累，可以換手喔。」

　　「我習慣自己開車，不習慣坐別人開的車。」

　　「那我陪你聊天好了，不然剛剛早餐吃那麼多，等等真的會想睡。」

　　「想睡就睡啊！」段毅剛空下右手，轉頭望著鐘至興，輕聲地說：「手給我。」

　　鐘至興乖乖照辦之後才問，「這樣開車安全嗎？」

　　「我又不是緊抓著不放，有事當然會鬆手啊。」段毅剛笑著說：「沒事就握著。」

　　　兩人沉默的片刻居多，但氣氛融洽。偶爾相視而笑，不帶曖昧的成分，卻像是習慣成自然。路旁的風景盡是椰子樹，隔了許久之後才轉變。大海出現在右側，陽光閃耀，鐘至興瞇著眼、帶著笑，語氣十分興奮，「海耶！看見海了。」

　　段毅剛沒回話，只是笑著，同時將手緊握。

　　辦理住宿時，鐘至興已覺全身疲累。今天確實很愉快，他很喜歡跟段毅剛騎水上摩托車時的感覺。起初，他確實很緊張，因為段毅剛不僅速度飛快，同時還拼命往外海的方向馳騁。

　　「抱緊，但是身體不要繃太緊，順著波浪就對了，懂嗎？」段毅剛嚷著說。

　　「我知道。」鐘至興望著身後飛濺起來的浪花，海天一色，遠方的海，波光粼粼，閃著金黃。有時兩人幾乎騰空而起，像是在飛，不免發出驚呼。無論是快樂或者幸福？總之，都會是記憶中美好的部份。

　　房間並不大，就一張雙人床，床頭櫃上則擺著那種應該是古早時候才會有的熱水瓶。鐘至興好奇地走向浴室，掀開門帘。一個用小塊磁磚貼拼而成的浴缸，水龍頭顯然不耐溫泉的侵蝕，金屬的光澤盡失，還有些微泛黃。

　　「就在這裡泡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不是，外面有大一點的，在這邊泡，我們兩個擠不進去吧！」段毅剛一邊從背包中拿出泳褲，遞給鐘至興，「換上吧！我們泡個四十分鐘就準備睡覺了。」

　　段毅剛話說完，直接褪下身上的衣物，毫不遮掩，隨後套上泳褲。笑著問道：「幹嘛一直偷看？」

　　鐘至興吐了吐舌頭，「你自己在我面前脫光，我哪有偷看？」語畢，隨即轉過身，迅速換上泳褲。

　　聽從段毅剛的指示，每隔一段時間，冷熱池相互交換。疲憊的感覺得以舒緩，精神為之振奮。然而聽著蟲鳴，看著星辰，身體舒服了，睡意便更濃。

　　回到房間，兩人同時把身上的大毛巾擱在一旁的椅子上。

　　「沖一下，準備睡覺了。」段毅剛接著說：「你先沖吧！你看起來已經很睏了。」

　　鐘至興不好意思地笑著，「你先沖。」

　　段毅剛想了一下，「泳褲先脫下來，我洗一洗，掛著明天就乾了。」

　　眼睜睜看著段毅剛脫下泳褲，赤裸著身軀。鐘至興不想自己顯得扭捏，於是也立即脫掉泳褲。段毅剛冷不防拍了他屁股，「走啊！你先沖，我洗泳褲。然後你刷牙，換我沖。」

　　「喔。」鐘至興說完便走進浴室。望著段毅剛蹲著的身軀，曲線一覽無遺。斗室之中，欲望無從遁形，鐘至興只想迅速沖完水，趕快離開浴室。

　　段毅剛猛然站起身，拉住他，深情款款地望著，隨後捧著他的臉，低頭深吻。或許是為了彌補昨夜的遺憾，或許是欲望太深、太濃烈。隨後兩人緊擁，彼此的身體牢牢緊靠，繼續親吻著。

　　待段毅剛走出浴室時，鐘至興早已入睡。

　　望著鐘至興熟睡的面容，段毅剛心底有股踏實的幸福感。就跟昨天一樣，儘管渾身酒味，睡意濃厚，他還是盯著鐘至興瞧了許久，不忍虛擲分秒。最後生怕自己喝過酒，酒精作祟、欲望高漲。最末，決定到客廳去睡。

　　昨天或許還不確定，今天則可以肯定了。他確實喜歡鍾至興，而他也知道，鐘至興很像自己的弟弟。不僅外表像、感覺像、個性也有點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