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情變得有點複雜,不再是純淨的甜

  步出海產店時,不遠處便有潮水映著燈光。渡輪駛過海面時,揚起陣陣浪花,緩緩地朝彼岸航行。

 

  鐘至興望著天空,左手依著段毅剛的腰側,笑著說:「你有改喔,吃飯有比較慢了。」

 

  段毅剛先是回首默笑,然後順勢搭著鐘至興的肩膀,「有吃飽吧?」

 

  「拜託,你菜叫那麼多……」鐘至興動了動鼻頭,「算了,反正你很能吃。」

 

  「那是有飽還是沒飽?」

 

  「有啦!」鐘至興一副喜孜孜的表情,隨後便問,「你真的決定還是要載我回基隆?」

 

  「對啊,不是說好了嗎?」

 

  「可是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耶!」鐘至興接著說:「真的很遠,萬一塞車,到基隆都不知道幾點了?」

 

  「反正兩個人,又不會無聊。」段毅剛繼續說道:「等等先回家洗澡、換個衣服,然後就出門。」

 

  「好,先謝謝你這幾天的招待。」鐘至興說得很誠摯。

 

  「不客氣,應該的。」段毅剛接著又問,「所以你決定要跟我在一起了?」

 

  鐘至興愣了一下,隨後笑著說:「不然呢?」

 

  心底的疑慮與不安盡除,段毅剛開起玩笑,「你應該要說,報告連長,是。」

 

  「神經,好冷喔。」鐘至興臉上漾著笑。

 

 

 

  啟動引擎時,段毅剛邊問,「地方你記住沒?以後自己知道怎麼來吧?」

 

  「我自己怎麼來?坐小黃嗎?」

 

  「不然你要走路嗎?」

 

  「喔,記起來了,你家住址很好記。」思索片刻之後,鐘至興才問,「你意思是下次來,你就不來接我了是嗎?」

 

  段毅剛踩了油門,「不是。如果以後我確定有放假,又是假日,你就可以先下來啦!萬一我臨時有事,或是慢了,你也有地方去,不用在外面流浪。」

 

  鐘至興笑著說:「你是說坐在門口等嗎?」

 

  「鎖匙就放在鞋櫃的第二層,一雙黑色球鞋裡面,這樣知道嗎?」

 

  「喔,喔。」鐘至興繼續又問,「你不怕遭小偷啊?」

 

  「我們那一棟樓的管理還不錯,沒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出入。就算真被偷,裡面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。」

 

  「是嗎?電視、冰箱一堆有的沒的,都得花錢買耶。」

 

  「最值錢的東西不要被偷就好了。」

 

  「什麼東西?」

 

  段毅剛溫柔地說:「你呀。」隨後將右手伸向鍾至興,「手給我,快上高速公路了,可以牽手了。」

 

  鐘至興嘴角上揚,心底升起一陣甜蜜。段毅剛方才的話誠懇而自然,不似一般肉麻當有趣的調情,那一瞬間,除了感動也有心動。轉頭望向窗外,夜色一派溫柔,就連路旁平凡無奇的路燈,此刻,看起來也很美。

 

  段毅剛忽然問,「你覺家裡有沒缺什麼東西要買的?」

 

  鐘至興認真想了一下,「好像沒!該有的好像都有。」

 

  「如果有缺什麼?記得跟我講。」

 

  「好。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,鐘至興好奇地探詢,「你同學知道你的事嗎?我是說跟你住一起那個。」

 

  「當然不知道。」

 

  「那以後如果我過去,萬一遇到怎麼辦?」

 

  段毅剛不假思索便說:「除了中秋節那天晚上,基本上,我們不太可能一起休假。」

 

  「為什麼?」

 

  「我跟他都是連長,又同一個單位,不會一起放假,機率很低。」

 

  「喔,那有誰知道?」

 

  「就只有上一個跟你,還有我弟。」

 

  「你真的都不去那些地方?」

 

  「是!」段毅剛的手驟然握緊。因為自己身份及工作的關係,他確實從未去過什麼同志場所。好奇心當然有,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況且,也沒人帶他。再則,自己的假期有限,總有好多事得忙。忽然故意正經八百地說:「連長說的話你還懷疑?」

 

  鐘至興忍不住笑出聲,「你看起來是不像,不過你應該常被騷擾吧?」瞥著段毅剛的側臉,平心而論,他的確是很帥的軍人,英挺而俊拔。

 

  「給人多看幾眼又不會死,太過份的我就會翻臉,通常就沒人敢靠近。」段毅剛接著說:「你放心,我這個人不隨便也很專情。倒是你……

 

  「我怎樣?」

 

  「找職業軍人當另一半,本來就很辛苦,你自己要知道怎麼一個人過日子,我是說平常的時候。只要我有放假,我就會陪你。」

 

  「我知道,我上一個也是……」舊時回憶這時滲了進來。窗外飄著細雨,微小的雨珠彷若蛛絲般黏附在車窗上。

 

  「我知道。」段毅剛帶著撫慰的口吻說:「不愉快的事就忘了,別提了。」

 

 

 

  越往北,雨勢似乎越大。段毅剛小心翼翼開著車,「你要是累,就睡一下。還好沒怎麼塞車……

 

  「真的不換手?你不累嗎?」

 

  段毅剛微笑道:「有車開還嫌累,總比行軍好吧!」

 

  「我還不想睡,也捨不得睡。」鐘至興望著段毅剛說。旅途再長總有抵達終點的時分,儘管段毅剛就在身旁,卻還是無法避免思念悄悄發酵,無論是將屆的現實未來,又或者只是當下自己的心情與想像,總之,心情變得有點複雜,不再是純淨的甜。

 

  「嗯,那就陪我聊天。」

 

 

 

  當車子駛進一片泛著橙光的隧道時,基隆就快到了。

 

  「等等我們去廟口吃點東西,你再回去。」

 

  「好。」段毅剛接著說:「吃完我就送你回去,你趕快睡覺喔。我明天中午打電話給你。」

 

  「你穿軍服應該很好看。」

 

  「還不就軍人,哪有什麼好不好看?」段毅剛笑著說:「你有戀制服癖?」

 

  「才不是咧!純粹只是好奇,因為沒看過呀。」

 

  「好啦!下次穿給你看。」

 

  「好像很勉強。」鐘至興笑著說:「我又沒逼你。」

 

  「我也沒說你逼我,我是自願的,這樣可以嗎?」

 

  車停的同時,兩人四目交接,俱是深情款款。段毅剛撫了撫鐘至興的頭,「下車,來到你的地盤,你帶路。」

 

  雨勢不小,隨著風在黑夜中飛飄。段毅剛急忙拿起夾克穿上,隨後將鍾至興擁在胸前,笑著說:「車上沒傘,這樣你才不會淋溼。」

 

  「可是我看不見路……

 

  「我又不會故意帶你去撞電線杆,怕什麼?我知道怎麼走啦。」

 

  兩人的身影,從灰暗的角落逐步走向燈火輝煌的廟口。雨持續落著,有了段毅剛的遮蔽,鐘至興只覺自己存在的所在,一點也不冷,就連潮濕也一併被隔絕。他的胸膛很溫暖,彷彿就連心跳也聽得見。

 

  感情的作用是什麼?不過就是證明自己其實不孤單。有人可以依賴、可以分享,跟自己有著深切而親密的關聯,如此而已。鐘至興心滿意足地笑著,至於段毅剛有沒看見?知不知曉?此時此刻,並不重要。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阿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