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他喜歡的兩個人，看來也都彼此喜歡，這一點令他開心，比什麼都開心

　　尚智醒時，夢裡淋漓盡致的暢快感還留著。他在好大一個體育館開演唱會，唱的是他自己的歌，放眼望去，底下滿坑滿谷都是人，吶喊喝采的聲音直入雲霄，他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。裸著的上身都是汗水，臉上有感動的淚。最後一首安可曲唱完，燈光全熄之前，他用餘光瞥向角落，短短一瞬間，看見曉玲和志偉兩人抱著，燈很暗，看不清楚，不過他知道他們兩人一定也感動著落涙，所有的辛苦都有了代價，一切都值得。

　　台下擁擠的人群，代表的是自己的努力與才華受到肯定，他在掌聲中獲得滿足，而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兩個人，則在他身後黑暗的角落裡，默默替他高興，說不定心情比自己還激動。

　　奇妙而美好的夢，尚未成真，不過值得等待。享受美夢帶來的愉快氣氛，尚智多躺了一會。突然想起自己人在飯店，睜開眼，只有自己躺在床上。

　　起身走入浴室沒有人，再到客廳看了一下，也沒有人。

　　沙發前的透明圓弧茶几上，置著志偉送給他及曉玲的那兩個塑膠袋，上頭有張對折的飯店信紙。

　　有事外出，你先回家。不能請你吃晚飯，不好意思。自己記得要吃飯。有事電話連絡。謝謝你！

　　裡頭還夾了台幣1800。

　　看完字條，尚智坐在沙發好一會兒，眼眶裡有淚水蠢蠢欲動，不過他沒讓它掉下來。

　　離開飯店時，太陽已準備西沉，天色仍很亮，悶熱依舊。走往捷運站的路上，他反覆想著志偉對他說的話，有感動也有沮喪，還有更多的是對未來的不安及渺茫感受，感覺很無力。

　　在曉玲上班網咖附近的便利商店翻著雜誌，直到快7點，他才往門口去。

　　「今天累不累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大概是學生考試吧！白天人超少的，有點閒。」

　　曉玲習慣攀著尚智右手，走在他旁邊，「哇！你去大採購啊？」曉玲驚訝的　問。

　　「沒啦！我朋友出國回來送我們的。」

　　「這麼好？也有我的啊？」曉玲問。

　　尚智把那袋小的直接遞給曉玲，「這袋是你的。」

　　曉玲笑著說：「難得有人對我們這麼好，我有感覺，我們快要出運了。」說完還揮起右手。

　　尚智笑了。心裡的感受卻很複雜。

　　兩人在自助餐店吃過晚餐，回到住處。尚智脫掉T-shirt，換上短褲。

　　「哇！好漂亮的鍊子。」曉玲驚叫連連，「還有這條手帕，你看。」

　　尚智看見她揮著一條有著卡通人物圖案的手帕，他不覺得哪裡特別？不過還是被曉玲純粹的快樂衝擊著，他也莫名高興。

　　「這條口紅很貴耶！」曉玲一邊說著，馬上拿出小化妝鏡，試塗了一下。

　　「好看嗎？」曉玲微笑著問。

　　尚智仔細看了一下，曉玲唇上有淡淡的粉紅，像被玫瑰花瓣浸潤著，不深但帶著光亮，「你看起來變很美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」曉玲興奮地踢著小腿，「仔仔一定會羨慕死。」情緒很高亢。

　　曉玲回頭看了尚智，「你的是什麼？」

　　尚智想起他一直還沒詳細看過大塑膠袋裡的東西。

　　曉玲迫不及待起身抓了大塑膠袋，「哇！哇！」驚嘆不斷。

　　「牛仔褲、T-shirt、長褲。」曉玲一件一件翻出來，「噗！還有毛衣。」

　　「這些牌子都很貴耶！我都只在雜誌上看過。」

　　「你朋友很時尚喔？品味也不錯，他送你的都很適合你穿。」曉玲看完之後，逐件一一收起，拿出衣架分類吊起來。

　　尚智有話想說，正醞釀中。

　　「你今天怎麼怪怪的？」曉玲側臉看著他。

　　「我朋友介紹我一個工作，做攝影助理，一個月3萬，不過上班時間不太一定，有時候可能還要住外面。」

　　曉玲沒特別反應，等著他繼續說。

　　「至於唱片，他說如果我不唱自己的歌，改唱抒情歌，應該有公司會跟我簽約。」

　　「真的嗎？」曉玲興奮的心情無法壓抑。不過她知道尚智的想法，也一直明白他的堅持，隨即收起方才過度的情緒反應，平穩的說：「你自己覺得咧？」

　　「我還是想唱自己的歌。」

　　「那就照你意思啊！」

　　「可是………」尚智欲言又止。

　　曉玲當然懂。「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啊！你不用擔心我，做你想做的，你快樂就好。」

　　「還有一件事。」尚智有點遲疑，不過還是決定說出來。

　　曉玲感覺到了，兩人朝夕相處，有些時候已經不是默契兩個字可以解釋。曉玲等著。

　　「我朋友是gay。」尚智說了。

　　曉玲轉身看著他，不覺有異樣，然後才說：「Gay 就gay，然後咧？」

　　「我去飯店陪他的時候，晚上也一起睡。」

　　曉玲笑得很大聲，「只有一張床，不一起睡，不然睡地上嗎？你當兵不是也跟一大群男生一起睡。」

　　「你好像都沒有生氣。」尚智鬆了口氣。

　　「這有什麼好生氣？拜託！仔仔也是T啊！那又沒什麼。她失戀的時候，我去陪她，也是睡一起啊！有時候我們也會玩得很瘋，又抱又親的。」曉玲笑著說。

　　「只要你不搞Gay就好了。」曉玲補充。

　　「我怎麼都沒聽你講過？」

　　「你是說又抱又親嗎？」曉玲笑著繼續說：「反正他又不是男的，就好朋友咩。」

　　「我們上來台北這麼久了，跟我比較好的也只有她，那跟是不是同性戀？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

　　「你又沒什麼朋友，現在有人對你很好，我也很高興啊！真的。」

　　「我不夠錢的時候，我也只敢跟仔仔借，她常會特地帶早餐給我吃，我也很感動啊！朋友有時候很重要。」

　　想起在台北這段日子，心中突然百感交集，曉玲落下淚。

　　「如果人家對你好，你就一樣對待他，朋友就是朋友，管他是不是Gay？」

　　曉玲用手指拭去眼淚，「我不會為這種事吃醋或生氣，你放心。」

　　「那就好，我現在舒服多了。」尚智心中如釋重負，露出微笑。

　　「就算看見你們脫光一起躺在床上，我也無所謂，反正他是Gay，不要太噁心就好了。」

　　「不過不可以是女的喔！」曉玲急忙附加說明，「可是如果是仔仔……欸！我想想。」忽然覺得有點複雜，標準很難界定。

　　「反正是男的沒關係！應該沒關係。」曉玲最後理出結論。

　　「你都不會吃醋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拜託，真要吃醋我早哭死了，我們從高中認識到現在，有多少女生喜歡過你？你又不是不知道？男生也很多啊！你沒變心，我就覺得上天有保佑，該偷笑了。」曉玲一口氣說完，還是笑著。

　　「我果然眼光好，沒挑錯。」尚智摟緊曉玲。

　　「是啊！知道就好。」曉玲感到滿足也甜蜜。

　　「我還是會吃醋啦！只是不亂吃，我又不是小女生。」

　　「知道啦！」尚智彎下身，給了她一個吻。

　　兩人都洗過澡，擠在小小的床上。

　　「你朋友還住在飯店嗎？」曉玲忽然問。

　　「是啊！幹嘛？」

　　「那你去陪他啊！沒關係，難得認識新朋友，去聊聊天還是做什麼都好？你沒事都悶在家，健身房也很少去。我怕你還沒變成大明星，就先得憂鬱症咧！」

　　「這樣好嗎？」尚智不太確定。

　　「真的沒關係啦！快！你打電話給他，我順便跟他說聲謝謝，我好愛那支口紅喔！」曉玲想起口紅，興奮心情又像潮水般湧起。

　　尚智起身走向小桌，拿起手機。

　　「等等，他叫什麼？」曉玲問。

　　「吳志偉，口天吳，志氣的志，偉大的偉。」

　　「那我叫他吳大哥好了。」曉玲露著徵詢的表情看著尚智。

　　尚智點了頭，然後在手機裡找了一下，依著通話記錄裡頭的電話撥出去。他手機裡頭也沒別的，上上一通是阿國，最近一通就是志偉，只是還沒輸進通訊錄裡。

　　「喂！我尚智。」

　　「大帥哥幹嘛？」

　　「你回飯店沒？」

　　「剛回來沒多久。」

　　「我老婆要我打電話謝謝你，她說為了謝謝你，叫我過去陪你睡，以身相許也沒關係。」說完自己笑著，還故意對著曉玲講。

　　曉玲帶著笑，伸手掐住尚智大腿，尚智還是笑著。

　　話筒傳來志偉笑聲，「你老婆真好，她知道我是Gay嗎？」

　　「她說只要是男的都沒關係。」尚智又被掐了一下。

　　志偉笑得比剛剛大聲，「順便跟她約時間吃飯吧！」

　　「好…..」才剛說完，手機便被曉玲搶走。

　　「吳大哥你好，我曉玲啦！謝謝你送我東西，我都好喜歡，特別是那條口紅。」曉玲開心說著，絲毫不覺陌生。

　　志偉笑著回答，「那就好，看你什麼時候方便，我請你們吃飯。」

　　「不用客氣啦！尚智等等就過去了。不過他睡覺打鼾都很大聲喔！我先跟你講。」這回換尚智輕捏著曉玲臉頰。

　　曉玲笑著拍開尚智的手。

　　志偉笑著說：「這個我知道。」

　　曉玲呵呵笑著，「那先這樣，我叫尚智跟你講。」說完便把手機環給尚智，順便打了他頭一下。

　　「喂！那我等等過去喔！」尚智接回手機便說。

　　「Ok，要是沒捷運就坐計程車。」

　　「好，我知道。」尚智關上手機。

　　換好衣服，曉玲笑著對他說：「路上小心喔！」

　　尚智點頭。然後快速下樓，夜色清朗，雖然沒有風，不過心裡很快樂。他喜歡的兩個人，看來也都彼此喜歡，這一點令他開心，比什麼都開心。

　　招了計程車，往飯店方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