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他剛才在飯店樓下外頭，猶豫徘徊不捨離去的舉動與患得患失的心情，現在想想，既可笑也天真

　　門鈴響時，志偉開了門，結果不是尚智，是阿東。

　　志偉呆望著他，想了好久，終於擠出一句話，「是不是回來拿錢？」

　　阿東拉了一下帽子，「錢我不要，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？」

　　志偉收起笑容，「你想幹嘛？」

　　阿東像是很緊張似的，「我知道有點離譜，不過我想跟你做朋友，如果可以的話。」

　　「我想沒必要吧！」志偉笑著說。

　　「那我的號碼給你。」阿東看著志偉。

　　「不必了，你走吧！我也不會打給你，對不起。」志偉很有禮貌的說，淡淡的沒有任何溫度。

　　阿東愣了一下，悵然的看著志偉，也沒再說話，隨後靜靜離去。

　　志偉看了他背影一會，在要關上門的頃刻，尚智身影出現了，然後剛好跟阿東擦肩而過。兩人彼此瞄了對方一眼，身高差距懸殊，心情起伏亦然。

　　尚智約莫知道了，原本愉快的心情，瞬間變得很複雜。

　　阿東則認為，自己不過是王先生出軌玩樂的對象。他剛才在飯店樓下外頭，猶豫徘徊不捨離去的舉動與患得患失的心情，現在想想，既可笑也天真。他把帽沿拉低，按了下樓鈕，便進了電梯，他不想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表情。

　　尚智直接走進房間，然後在客廳沙發上坐下。

　　志偉關上房門，走到尚智旁邊坐下。

　　「你要喝啤酒嗎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不然你要自己喝嗎？」志偉笑著問。他知道該來的躲不過，他準備好了。

　　尚智扯了拉環，遞了一瓶啤酒給志偉。

　　「今天跟曉玲去哪玩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去了九份，然後繞到淡水。」

　　「有帶她回家嗎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尚智喝了口啤酒，「有，上床以後才送她回家，也在按摩浴缸泡過澡。」說完看著志偉，覺得他也該一樣坦蕩。

　　「不是跟你說你們在家過夜就好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你呢？」尚智不太想忍，直接跳過問題，他不想回答。

　　「我去振東那邊，晚上跟張建吃飯。」

　　「剛剛那個是你找的吧？」

　　志偉點頭，「既然知道幹嘛還問？」

　　「爽嗎？」尚智說。

　　「我爽不爽，跟你沒關係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尚智實在不知該怎麼提？是不干他的事，不過他不喜歡志偉這樣，更討厭他有事或是有任何情緒時就是壓得住，可以若無其事輕描淡寫，他討厭這樣。

　　「怎麼會沒關係？我把你當大哥，把你當親人，我不喜歡我跟你講話的時候，你一副冷冰冰的樣子，好像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

　　志偉看了他一下，勉強笑著說：「謝謝你關心。」

　　就是壓不住，尚智用力把啤酒罐丟在茶几上，大聲說著：「我不喜歡你這樣，你就不能找個人固定下來，過得快樂一點嗎？」

　　「你放心，我自己有分寸，等你開始曝光，我也沒得玩了，要玩恐怕也得出國才行，絕對不會影響你。」志偉理智平穩的說完。

　　「不是我的問題好嗎？那跟我將來是不是明星一點關係都沒有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講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們換別的聊。」志偉提議。

　　「你不要每次講到重點，你就不跟我聊，你幫我做那麼多，我哪一次有意見過？你至少跟我講講話，讓我多了解你一點。我每次問問題，你不想說就不說，都憋在心裡，我感覺也不好受，你知道嗎？」

　　「你過好你的日子就好了，我的事情不必你操心。」

　　「幹！你真的很機車！又來了。」尚智真的忍不住，大聲罵著。

　　志偉火也冒起來，「不然是要怎樣？我要跟你講什麼？跟你講我需要男人？你是要幫我介紹？還是幫我拉皮條？跟你講有用嗎？還是要跟你說我們剛剛怎麼玩？玩多久？才算清楚，你說啊！你會不會管太多？」

　　「簡單講，你就是沒人幹，不爽就對了。」尚智音量壓沉，說完正視著志偉。

　　志偉聽見立刻站起身，走過去便給尚智一巴掌，絲毫不留情，既狠又準，「沒錯，我通常幹別人，爽的時候也被別人幹，所以咧？你想講什麼？」

　　尚智沒動，「你以後可以跟我講，不必那麼麻煩，還要避開我，怕我知道，我也可以陪你玩，反正我欠你，你想要可以說。」

　　志偉聽完更火，怒視著他，然後又甩了他兩個巴掌，「你是智障還是白痴？我對你好，不是因為想跟你上床。想玩你？如果是，第一次我就上了，不用等到現在，你以為我會跟你客氣嗎？」

　　「你也不必想成要報恩還是什麼的？我不至於那麼卑鄙，拿對你好當藉口，我早就說過了，我不會笨到砸錢去養男人，你到底聽懂沒！」志偉還是站著，一口氣說完。

　　「那我可以幫你什麼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你唱好你的歌，做你的明星，賺你的錢，這樣就好了。」志偉情緒依舊激動。

　　尚智這時眼淚才掉下來，「那你至少過得快樂點。」

　　「我沒有不快樂，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我不快樂？」

　　「你是沒說過，不過就是不快樂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志偉嘆了一口氣，音量總算降下來，「就算我真的不快樂，那也不是因為你的關係。認識你之後這段時間，我真的很快樂，我講真的。」

　　「我要是可以幫你什麼？我希望你會自動跟我講，我不喜歡猜，我也猜不中你到底在想什麼？我知道你對我好，我很高興也很喜歡，也不會拒絕，但是如果我可以幫上你什麼忙？我會很高興，你懂嗎？不是還不還的問題，而是至少偶而也讓我出點力。」

　　志偉看著尚智，「我知道。」

　　「你放心，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形發生了，我自己有分寸。」志偉繼續說：「以後也再跟我提這個。」

　　彼此沉默了片刻，志偉坐回原先的座位，「會不會很痛？」

　　「還好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「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動手打人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我也是第一次被打沒還手。」

　　志偉猶豫了很久，才說：「對不起。」

　　「沒關係。」

　　「要不要打電話要個冰塊冰敷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不用，明天睡起來就好了。」

　　「還要喝酒嗎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當然要，買都買了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兩人又開始喝著啤酒。
　　
　　「志偉！」

　　「幹嘛突然這樣叫我？」志偉好奇也納悶的看著尚智。

　　「曉玲說你應該很愛我…」

　　「很多人都很愛你吧？」志偉避重就輕。

　　「你先回答我問題，是嗎？」尚智還是要個答案。

　　志偉喝了口啤酒，「應該是，只是我的愛跟你想的愛應該不一樣。」

　　「只差在我沒跟你上床嗎？」

　　「某方面來講是這樣沒錯，我跟你一樣是男的，問題是，我就是喜歡男的，你要把我想成是女的，我也不能說你不對；但是你是男的，你只喜歡女的，這也沒錯，意思你懂嗎？這都不是我們自己可以決定的，如果可以，我也不希望我是gay。」志偉回答著，同時想起今天和振東討論過的事，「就像振東講的，如果必要的話，你可以為了我連命都不要，但是要你想到跟我做愛，你可能渾身會起雞皮疙瘩，或是覺得噁心。」

　　尚智不置可否，喝了一口啤酒。

　　「在你的眼裡，我還是男的，只不過我是gay而已，對吧？」

　　尚智點了頭。

　　「某方面來講，我的想法大概也跟女人差不多，心眼小也放不開，我想的是，如果連命都可以不要，也是因為你愛我。那只是上床做愛，為什麼不可以呢？我想最大的差別在這吧！」

　　「曉玲也是這麼說，她說如果她是我，不管她是不是gay，她可能都會跟你在一起。」尚智想起白天曉玲說過的話。

　　志偉笑了，「所以啊！那是因為我們想法接近，都是女人。」

　　「那你…」志偉想問，但是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我當然很愛你，只是就像你說的，我從來沒想過因為愛你，所以該跟你上床，我只愛女生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「我知道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我還沒說完。」尚智看著志偉，「反正我還沒結婚，我是想跟你說，如果你真的很想要，我會盡量配合，只是我能做多少，我自己也不知道，但是如果這樣你會高興點，我也會很快樂，反正，你對我好，我也一直把你當家人看，我沒什麼好顧慮的。你要什麼？，只要我能給，我就盡量給。」

　　志偉反覆想著，沒有答話。

　　「你不要想成我是感恩或回報什麼的？就算是，那也不奇怪，男人愛女人，所以娶她，努力賺錢給她花，做很多事讓她高興，做愛只是其中一部分，你要想成回報也沒錯。反正都是愛，異性戀同性戀其實都一樣。」

　　志偉看著尚智。

　　「除非有一天，我結婚了，或是你找到對象，那就再說吧！」尚智說完看著志偉，「我今天帶曉玲回家，發現你把床單什麼都換過了，你安排那麼多事情，只是為了讓我方便，讓我快樂，你為我做了那麼多，我覺得我也不可以太自私，就算曉玲真的知道，我想她應該也可以諒解，在她眼裡，反正你是男的，不是女的，就算她生氣，我還是會照我的想法做。」

　　志偉說話了，「你的結論是什麼？」

　　尚智繼續說：「今天我們都累了，我想將來如果你真的要，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說，以後只要我想要，我會跟你講，也許我會習慣，或是喜歡也不一定。」

　　「你是酒喝多了？還是又在耍智障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我該說的都說完了。」尚智笑了。

　　氣氛依舊和樂，不過空氣裡瀰漫著弔詭與不安的氣息。兩人心情明顯不同，尚智顯然如釋重負，輕盈而愉快；志偉則是更加困惑。他們各自把酒喝完，彼此都沒再說話。

　　上床之後，尚智把衣服褲子全都脱了。志偉除了內褲，還穿著T-shirt。他心裡既有點擔心，也有疑慮。不過尚智摟著他，卻比上回更緊。

　　沒多久，尚智便開始打鼾了。志偉已經逐漸有點習慣，他希望今天所發生的一切，天明之後，都徹底成為過去。就像酒醒之後，誰會為了酒醉時的瘋言瘋語計較或認真呢？不管是尚智，或是阿東，對他而言都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