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慾望真可笑！得不到的時候總是很想要，得到了之後卻又不滿足

　　門鈴響時，志偉開了門。

　　阿東深情望著他片刻，眼裡盡是慾火，湊近身來，便是深吻。志偉沒有抗拒，就讓他吻著，像尊冰冷的石雕。再烈的火遇見冰，即使不熄，也會降溫。

　　阿東走進了臥室，很快地便一絲不掛。他的下體訴說著他的渴求與思念，早已迫不及待。但還是嗅到了空氣裡莫名的哀傷氣味。他歷經無望的等待，原本以為再也不會遇見志偉。此刻，似乎又有了無限可能的轉機。為此，他願意多一些耐心，他願意慢慢來。

　　「我先去沖一下。」阿東說。

　　志偉沒有回答，直接趴在床上，依舊只在腰上圍著浴巾。等著開始，然後結束，心底的失落可以被慾望打回深處，至少暫時忘記。

　　淋浴完畢，阿東敏捷的跳上了床。他溫柔有力的按摩著志偉的身體，彷彿企盼藉由手掌、手指的力道，將他綿綿的愛意傳導給他。舌也是，撫慰過他大半的軀體，志偉因為他的撩撥及挑逗，勃起了。不過除此之外，他沒有其他回應。他像是一具溫度猶存的屍體，那裡亢奮，純粹只是因為自然反應。既無欲望，更無絲毫愛意，連回憶裡該有的眷戀與熟悉也沒有。

　　阿東有點洩氣，失望更深，隨後停止動作，「你心情不好嗎？」

　　志偉沒答話。

　　「還是跟你B分手了？」

　　志偉轉身，看著他說：「你要先上，還是我先上？」

　　「如果你不想做，我們可以聊聊天。」阿東說。

　　他看著志偉的眼睛，只覺滿滿的哀傷，如果他是他愛人，他絕不會讓他如此難過。他連身體也藏著疲憊與憂鬱，阿東對他愛意更深了，或許也有同情或是憐憫。不過他知道，他確實是在見到他第一眼時，便渴望著、幻想著，他們除了肉體上的交換、分享所得到的歡愉之外，也能有點別的。

　　志偉安靜了好久，才說：「如果可以，我想抱你。」

　　阿東聽見之後，便直接壓著志偉，緊緊抱著他。

　　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，緊緊貼著。阿東親吻著他的頸，後來只是輕輕靠著。他享受著靜謐時間流過所帶來的淡甜，和他身上淡淡的味道。如果可以，他希望自己可以睡著，即使永遠不醒，也沒有關係。

　　志偉知道，他或許可以分享他的體溫，得到他的擁抱。然而，他心裡感到失落的那一大塊空缺，卻不是他所能填補的。

　　他沒有張的眉，也沒有他身上充滿希望似的陽光氣息。

　　他也沒有尚智對他的那種相互依賴。可以在必要時刻為他犧牲自己，什麼都可以放棄；惟獨不能跟他做愛的那種特殊情愫。

　　慾望真可笑！得不到的時候總是很想要，得到了之後卻又不滿足。

　　突然覺得自己很卑賤，心或許早有所屬，卻一直和陌生人不斷交換著身體，獲取那短短的片刻高潮。以前總認為不過是買賣，反正你情我願，沒什麼了不起，現在他不這麼想了。除非心徹底歸屬，要不就徹底死了，否則，他大概永遠也無法自由。這樣想時，心情很愉快、也很哀傷。他心還沒死透，卻也沒有歸屬，能去哪裡呢？是啊！能去哪裡呢？

　　差一點落下眼淚，他強忍住，然後開口，「可以了，謝謝。」

　　阿東縮回身子，躺在他身旁，靜靜看著他。

　　志偉起了身，從皮夾數了三張千元大鈔遞給他，「謝謝，你可以走了。」

　　阿東猶豫著要不要收，「時間還沒到，我可以多陪你一會。」

　　「不用，謝謝。你這次再不拿，下次我也不會找你了。」志偉認真地說。

　　阿東收下之後，離開床舖，裸身面對著志偉，「真的不要我陪？」

　　志偉勉強微笑，「真的不用，謝謝你。」

　　阿東穿好衣服，離開臥室之前，戀戀不捨的望著志偉說：「我可以親你嗎？我想親你，親完我就走。」

　　志偉起身，主動抱了他，然後兩人接吻，既深也溫柔，還很久。

　　阿東感到希望與喜悅充滿全身，沖淡了再次相聚卻草草結束的遺憾。

　　志偉則心知肚明，那是象徵著友善、感激的吻別，他不會再見他了。

　　阿東離開之後，志偉走向客廳，望著天邊一大片橙色天空，心有點茫然。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飯店裡，迅速沖了澡，到樓下退房，取了車便往海邊飛馳。

　　他要去和張去過的那片海洋瞧一瞧，時間到底帶走什麼？又留下什麼給他？不該只是回憶，或只是那兩道濃黑的眉吧？

　　吃過晚餐，最末尚智還是打了電話叫了計程車。

　　「出去如果被拍到怎麼辦？」曉玲擔心的說。

　　「拍到就拍到，我們就說是普通朋友就好了。」

　　「我們還是待家裡比較好。」曉玲提議。

　　「你不是一直想坐摩天輪？今天又是我生日，走啦！」

　　計程車在門口按了喇叭，兩人一起奔向門口，上了車後座，往市區出發。

　　天黑了，志偉下了高速公路，在便利商店買了酒、紙杯及冰塊。他不愛啤酒，他比較喜歡威士忌，一邊喝著一邊開車，繼續上路。他把車窗打開，風涼涼的也暖暖的，臉上則熱熱的。海像是一面深藍色鏡子，平靜無波；天空則像披著藍絲絨。除了捕魚的船亮著燈，還有幾顆特別亮的星，這世界深藍一片，好美好安靜，也好憂鬱。

　　曉玲和尚智下了車，直接往摩天輪所在的樓層行進。剛開始吸引到的目光有限，兩人不敢做任何逗留，等他們和其他人排在隊伍之中時，隱約便覺有人指指點點或是竊竊私語，然後偶而亮起了閃光燈。

　　尚智保持若無其事的姿態，他早已適應。可是人群越擠越多，索求簽名或合照的絡繹不絕，笑聲和尖叫聲此起彼落地喊著吳智昊。他耐住性子一一配合，曉玲則站在他身旁，神色緊張，她不知道該保持微笑還是裝作視若無睹？

　　好不容易坐進摩天輪，兩人都冒著汗。高度緩緩上升，台北市的夜景越來越清楚，視野也逐漸遼闊，兩人分坐一旁。直至升到最高點時，尚智才離開座位，擁著曉玲急促地吻了她，把握那稍縱即逝無人窺探的短短幾秒。

　　待他們回到地面，發現人群聚集比剛才更多。

　　「你先到樓下等我。」尚智湊近曉玲耳邊說。

　　閃光燈此時又亮了幾次，曉玲急忙下樓。等了好一會，才看見尚智疾跑下樓，拉了她的手，直接跑到門口，搭上計程車。

　　「請問到哪？」司機問。

　　尚智和曉玲彼此互望了一下。「回家吧！」曉玲說。

　　「要回家了嗎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嗯！回南港的家。晚一點你打電話給吳大哥，再跟他一起回家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尚智說，「司機先生，我們到南港公園。」

　　此時尚智瞥見自己手上曉玲送他的戒指，才想起志偉送他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？他連看都還沒看，蛋糕也還沒切。

　　車子很快上了高速公路，兩人手一直握得緊緊的。

　　沒有月亮，星星不多，車窗外兩邊看見的都是山。而夜，才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