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給我一雙手　對你倚賴　給我一雙眼　看你離開

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　沒有誰忍心責怪

給我一剎那　對你寵愛　給我一輩子　送你離開

蝴蝶　By　王菲

　　回旅社睡了一覺醒來，尚智回村找了唯一的葬儀社，約定好後天早上做個簡單的法事，便要將父母親的骨灰移到台北，和志偉的爸媽放在一起。他望著自己爸媽的墳，隔沒多遠便有海水潮進潮退。所幸，自己終於有能力帶他們離開這裡，不必再受海風吹拂和日曬之苦。更不必擔心有一天，海水會淹進來。這地方真的太寂寞也太冷清。

　　他對著墓碑，雙手合十，告訴父母親這件事。然後滿懷感慨的離開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此時退出，對志偉會不會造成影響或損失？這些事向來都是志偉負責，他不清楚。不過他知道，就算有任何損失，志偉大概也不會告訴他，這一點他很確定。

　　想直接打電話問，又覺難以啟齒，他決定先回台北，跟志偉當面談。他或許會因為善意而欺瞞，但自己至少可以從他表情判斷出來，頂多是不知道正確答案而已。要不然他也可以問美珠。決定之後，便驅車北上。

　　經過新竹，雨又開始飄了。他撥了手機給志偉。

　　「小怪物！幹嘛？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你在家嗎？」

　　「是啊！下雨天，又沒車，我能去哪？」

　　「我等等就回家了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「曉玲跟你一起上來嗎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沒有，我先上來，明天晚上再回彰化。」

　　「怪怪的，發生什麼事？你幹嘛南北來回跑？」志偉覺得可疑。

　　「我肚子快餓死了，回家有沒有東西吃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有啦！你慢慢開，有事回家再說！你到哪了？」

　　「我剛過新竹。」

　　「嗯！開慢點。」志偉掛掉手機。

　　快到台北時，尚智心中湧起離家很久之後才會有的近鄉情怯。雖然離開還不到一天，不過他知道，他是真的把台北當成他的第二故鄉，把志偉的家當作自己的家。

　　志偉看見尚智時，開心的笑了，「是忙著做愛做的事，沒時間吃飯嗎？」

　　尚智笑著回他，「並沒有，她說要跟我分開一陣子。」

　　志偉這時回過頭，「然後咧？」

　　「我想了很久，決定跟她結婚。」尚智說：「不然過年後她們全家要搬去大陸」。

　　志偉眼神在尚智身上停留片刻後，便轉過身，「一樣弄蚵嗲給你吃，然後煮個麵，這樣夠吃吧？」

　　「夠。」尚智繼續說：「如果我現在退出演藝圈，會怎麼樣？」

　　尚智仔細看著志偉，留意他的表情及語氣。他先是沉默了一下，像是在思考，但沒有絲毫異樣。

　　「所以你是認真的，不是開玩笑。」志偉說，同時將糊狀的蚵嗲放進油鍋裡，金黃色的油鍋裡冒著許多小泡泡。

　　尚智點著頭。

　　「會怎麼樣？就是拿一筆小錢，然後跟曉玲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，應該是這樣吧！」志偉笑著說。

　　「那電影呢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我再跟美珠商量，另外找人演你的角色囉！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唱片沒出沒關係嗎？」

　　「我們又沒簽合約，不出就不出，哪會怎麼樣！」

　　「Jenny那邊咧？」尚智繼續問。

　　「她少賺很多，不過你要結婚也沒辦法啊！男藝人一旦結婚，特別是剛起步的偶像明星，大概也掛了。」志偉說：「你先去換衣服吧！等等下來吃東西。」

　　離開廚房前，尚智依舊沒瞧出什麼不對勁？

　　換好衣服回到廚房。「你會不會生氣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志偉笑了，「我生氣你就不結嗎？」

　　尚智啞口無言。

　　「幸福要靠自己把握，早結晚結都要結，既然你決定了，我也很高興啊！會請我喝喜酒嗎？」志偉淡笑地問。

　　「這什麼爛問題？你一定要來！我想麻煩你當我長輩代表，不然…」

　　「知道了啦！該幫的我會幫你搞定，你放心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尚智滿足的開始吃蚵嗲。

　　「你爸媽的事辦好了嗎？」志偉問。

　　「我約好後天，我明天晚上再下去，順便再跟曉玲提結婚的事。」尚智笑得很開心。

　　「所以你大概只剩今天晚上睡這邊囉！」志偉問。

　　想起別離在即，尚智心中也有不捨，「應該是，我後天回來跟你把我爸媽事情辦好，我應該就回彰化了。」

　　志偉點頭，「那等你回彰化的時候，我再幫你把東西整一整，等你住的地方確定了，看是載過去給你，還是用寄的。」

　　「你以後也可以去彰化找我，我如果有上台北，我也會來找你。」

　　志偉笑著點頭，沒有答話。

　　他其實不太信承諾的，那大半只是哄你甘於等待，然後隨著時光消逝，承諾永遠是承諾，好像永遠都不該實現才對。面對時間，不變的事情太少，可變的事情太多。望著尚智，他心裡清楚，他即將成為過去式了！無論過去多美好。

　　「你在想什麼？」尚智躺在床上問。他發現志偉話變很少。

　　「有點捨不得。」志偉說得很輕。

　　尚智攬緊他，「我也一樣…你要答應我要過得快樂點，要是有事或是無聊就打電話給我，或是來找我都可以。」

　　「找你打手槍嗎？要錢還是免費？」志偉一樣說得很輕。

　　尚智拍了他腰際，「機車咧！我跟你講真的。」

　　志偉笑著說：「我也是講真的啊！」

　　兩人睡意都很淡，但又說不出話。這最後一個晚上，兩人雖然彼此共度，但氣氛有點僵，多了離愁，少了恬淡的喜悅。

　　打了電話給曉玲，她很開心的問：「真的嗎？」

　　尚智也很高興，開始想著以後的事情，未來以無限美好的姿態延展。

　　雨依舊輕輕飄在風裡，山上感覺更濕更冷。他跟志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，分別的氣氛揮之不去，像細雨總是黏在玻璃上，難分難捨。時間照舊消逝，早上、中午然後天還是黑了。吃過晚餐，兩人一樣泡了澡。

　　志偉又在浴室裡點滿蠟燭。尚智沒多說話，靜靜沉浸在充滿香味和迷幻的　空間裡。

　　「那是什麼味道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「佛手柑。」志偉答。

　　他終於知道那淡香是什麼了。

　　「你早點下去吧！找個地方睡覺，隔天才不會太累。」志偉說。

　　「又在趕我了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志偉不置可否，「記得開慢點。」

　　尚智換好衣服，拿了行李，走到車庫，「明天見。」很想說一些感謝或是其他的話，但就是說不出口。

　　志偉只點頭，待尚智發動引擎，打開車庫大門時，他便往客廳走了。

　　他不想看見那最後一眼。記憶中屬於過往的，只要含有「最後」字眼的，不是極難擺脫，就是傷人至深，他一直都知道。眼不見為淨，其實真的很有道理。

　　雨，還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