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他朝車外戀戀不捨的望著每個景物，黑暗之中，所有的東西都不清楚，連影子的姿態都有點詭異

　　依著尚智的指示，振東把車開到了堤防邊。車門一開，強勁的海風便灌了進來，既兇也猛。附近燈光極暗，路燈相隔很遠才杵著一盞，孤獨地遙遙相望。如果不是聽見海浪聲，還聞到風裡的腥鹹氣味，這地方說是海邊，實在有點太陰森，而且充滿荒涼感。

　　三人陸續下了車，振東鎖上車門。

　　「老婆，要不要去海邊散步？」振東笑著問。

　　美珠發著抖，搖著頭，「我還是待在車上就好。」

　　「女人不是都愛去海邊散步，覺得很浪漫嗎？」

　　「拜託你，烏漆嘛黑的哪裡浪漫？又冷得要死。」美珠說。

　　「走啦！我抱你抱緊一點，就不冷了。」振東眨著眼。

　　美珠懂了，「好吧！我們就稍微走一下，活動一下。」

　　「智昊，如果需要我們幫忙，就喊一下，我們不會走太遠。」振東說。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然後看著振東硬摟住美珠，往沙灘走去。影子越遠越淡，最後融入黑夜裡，不時可以聽見美珠呵呵的連珠笑聲，他們還是甜蜜而快樂。

　　沒多久，前方有車燈的光亮接近。尚智知道曉玲來了。

　　她笑著下了車，跟他弟弟揮了手。他弟弟隨即倒車，便將車駛離。

　　「你穿這樣會不會冷？」尚智問。

　　曉玲笑著：「我裡面有穿毛衣。」

　　尚智趨前抱著他，兩人就在背海的堤防邊坐著。

　　「我暫時先不回來，我至少要把電影拍完。不然吳大哥好像會虧很多錢。」

　　曉玲點頭，「好。」溫柔笑著。

　　「你要等我回來喔！」尚智說。

　　曉玲沒有回答，趨身靠近尚智之後，兩人甜蜜吻著。

　　「不管將來我們有沒有在一起，不過我知道你很愛我，這樣我就很滿足了。」曉玲說。

　　「我…」

　　「你先聽我說完。」曉玲繼續說：「我今天想了很久，我們也許不合適在一起，你如果回來，我人也不在這裡，但是你連你的興趣跟理想也沒了。就算我們在一起，我爸又會不高興，你也不會高興，我應該也不會高興，尚智，你懂嗎？」

　　「我一直很愛你，可是沒辦法啊！」曉玲眼眶含淚。

　　「你還是要跟我分手，是不是？」尚智心情十分沉重。

　　「是不是分手我不知道？不過我們一定會分開。」曉玲淚水沿著臉頰滑落。

　　尚智也不知該說什麼。

　　「你還記得你媽跟你說過的話嗎？」

　　尚智看著她。

　　「她說你一定會有人愛，叫你將來要挑一個可以陪你還可以照顧你的，記不記得？」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「你也知道我爸那個人，他不會答應我們結婚的。」

　　尚智愣著沒有說話。

　　「你好好回台北發展，我們順其自然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，這樣好不好？」

　　兩人抱頭痛哭，風仍吹著，這世界沒有任何改變。

　　「我會寫信給你，你有空就回信給我。」曉玲說。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「你自己好好保重，你過得好，我就會很開心。」曉玲擦掉眼淚。

　　「你在台北有吳大哥照顧你，我也很放心。」曉玲微笑。

　　尚智點頭，淚水還在流。

　　「好了啦！不要哭了。」曉玲說完又親了尚智，這一次是深深的長吻，離別味道濃厚。

　　「記得脾氣不要太硬！你什麼都好，就是有時候好固執，說要就要，不要就不要，很討厭耶。」曉玲笑著說。

　　尚智點頭，「我知道。」

　　兩人身體貼近，手緊緊握著。尚智眼前總是一片模糊，淚水偶而滑落。曉玲撫著他的頭，像是慈祥溫柔的母親，慰藉著他。

　　彼此靜默，直至前方又亮起光線。尚智知道曉玲就要離開他了，這一次可能會很久也很遠。

　　深深嘆了口氣，「你也保重喔！」尚智說。手捨不得放開，兩人一起站著好一會。

　　曉玲鬆手了，「我走了。」她沒有說再見，含著淚對著尚智揮手。

　　然後一步步離他越來越遠，上了車，隨即消失了蹤影，什麼都沒留下來。

　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他聽見美珠和振東的聲音在不遠處逐步靠近。他站起身，拭去臉上最後的淚水。哭過了，也努力過了，這樣便夠了。長嘆了一口氣，他試著擠出笑容，有點難，但也沒想像中那麼難。

　　美珠和振東回來瞧見他的樣子，也沒有多問。

　　「可以回台北了嗎？」美珠問。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車子駛離海邊，他朝車外戀戀不捨的望著每個景物，黑暗之中，所有的東西都不清楚，連影子的姿態都有點詭異。不過無所謂，從今而後，他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。這地方跟他的牽連全都消失了。他最愛的兩個女人曾經都在這裡，但都先後離他遠去，還有什麼值得掛念的。

　　最末，他還是自己一個人。此時，他多少可以體會志偉那種蒼涼而孤單的心情。和他相比，至少自己還是幸福的，曉玲陪他走過的這一段歲月，至少他不孤單。

　　途中，振東和美珠換手，振東坐在後座，很快便睡著了。

　　「智昊，別想那麼多，先把自己事業弄好再說。」美珠說。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「很少有人結婚的對象，就是自己的初戀，那機率太低了，你長這麼帥，又這麼年輕，將來不必擔心沒對象。」美珠像是安慰地說。

　　「你好好加油，就算是為你自己，或是為志偉都可以。我今天也不是故意要騙你，只是我跟志偉都覺得如果你真的要退出演藝圈，該幫你安排好的還是盡力做，你懂嗎？」

　　「我知道。」尚智回答。

　　「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？錢都是志偉出的。不過現在沒事了，至少他不會什麼都沒做，就虧一大筆錢，我也要謝謝你啦！」

　　「我會好好努力的。」尚智說。

　　美珠笑了，「你沒問題的，我們明年聖誕節的旅遊就靠你了。」

　　尚智點頭微笑著。

　　總算抵達志偉家門口，屋裡漆黑一片。不知志偉是睡了？還是外出？

　　「智昊你進去吧！有鎖匙吧？」美珠問。

　　尚智點頭。

　　「那就改天見囉！時間不早了，你也早點休息。」

　　「好！你們開車小心。」尚智邊說邊揮著手。

　　輕聲打開大門，客廳一片漆黑，他點了燈，爬上樓，再關上燈，接著走入臥室，發現志偉已經沉睡。他輕聲脫下衣褲，放下行李，緩緩打開衣櫃，但志偉還是驚醒了。

　　他點亮了燈，眼睛微微睜開，驚訝的說：「你怎麼又跑回來？」

　　尚智沒答話。

　　「不會是曉玲不嫁給你，所以你跑回來吧？」志偉笑著問。

　　正中下懷，尚智臉上透著悲傷，默默不語。

　　志偉馬上關了燈，四周又是黑暗一片，「過來睡覺吧！」

　　「我還沒洗澡。」尚智聲音哽咽著說。

　　「起床再洗，我睏了，不要讓我再醒一次。」

　　尚智爬上床。

　　志偉摟著他，拍著他胸膛，「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。」

　　尚智又掉了淚，偶而還發出啜泣的聲音，志偉都沒說話，只是不停拍著他胸膛。心裡確實很痛，眼淚也止不住。他原本沒打算哭的，不知道是因為這屋裡太溫暖，志偉的撫慰令他感動？抑或是曉玲的決定出乎他意料？總之，感動和難過都是真的，過了這個晚上，他就要只留一樣，其他慢慢遺忘。一如他母親過世時也是如此，人一旦徹底孤獨，就不要再留住太悲傷的回憶，那樣不好，日子太沉重了。

　　最末，他終於在疲累中睡去，這世界依然沒有任何其他改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