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直到今天，我還記得當時他認真的神情，像是宣告神聖的誓言

　　那天回家的路上，周叔叔一句話也沒說；我爸不時別過頭看著周叔叔，他只是逕自望著窗外，車內有種不尋常的沉靜，好不容易挨到進入市區，我爸突然放緩車速。

　　『小健健！你沒事吧？』

　　我頭一次聽見我爸喊周叔叔的綽號，既覺新鮮也有點訝異。語氣裡透著親暱還帶著點撒嬌的味道。

　　『你想吃檳榔就去買！』

　　我爸聽見只是哈哈大笑，然後便又踩了油門加速前進。

　　周叔叔一如往常準備了豐盛的晚餐，我爸則明顯話變多了，試圖扭轉氣氛。我弟則跟周叔叔一樣，還深陷在某種情境中尚未回歸現實，沉默卻又像是若有所思，空氣有點黏滯，像戶外揮之不去也無處可躲的熱氣。

　　晚餐用畢，我爸在周叔叔房裡待了一會，臨出門前狠狠瞪了我弟一眼『你不要太不像話！』隨後便抓起車鎖匙離開。

　　那天，周叔叔很早便睡了；我弟也一直待在周叔叔房裡。

　　直至大約凌晨三點，我弟敲了我房門。

　　『姐！叔剛剛像是作惡夢哭了。』

　　我在黑暗中打開電燈，看見我弟淚流滿面，裸著上身站在門口。

　　『他說我不該救他的！他說他看見他爸爸媽媽．．．．．』

　　『我今天是不是很過分？』

　　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，只是撫著我弟的頭。

　　『你以後聽話就好，周叔叔很疼你，你知道吧！』

　　我弟邊點頭邊嚎啕大哭『除非我死了，不然我這輩子都不離開周叔叔。』

　　直到今天，我還記得當時他認真的神情，像是宣告神聖的誓言。

　　日後我弟告訴我，周叔叔長久以來都深受惡夢所苦，所以他一直不愛睡覺，也都睡不久；夢境不外是飛機失事，或是至親在水中掙扎的畫面。　　

　　夢境裡的一切未必是事實，但卻比事實更擾人，影響也更久遠。

　　從那晚起，我弟便跟周叔叔都睡在一起，他不要他驚醒時身邊沒有人。我弟樂於在夜晚擔任守護天使的工作，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大人了。愛與被愛以及付出相對於回報，其實是極為類似的事情。

　　我愛我弟，絕非單單因為血緣的關係，而是他個性上向來單純從不遮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