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這個夏天將是我們彼此共同交集所擁有的最後一個

　　周叔叔比預定的時間早到。我爸在聽見門鈴聲響後立即起床。

　　客廳裡瀰漫著詭異的沉默。我們三人坐在沙發上，卻沒有人開口。

　　「小霏先去換衣服吧！不急。」周叔叔淡笑著。

　　「我差不多好了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。」周叔叔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桌上「印章、存摺還有文件都在裡面，你看看還有沒有缺什麼？」

　　「幹嘛全部都給我？」我爸疑問的口氣中帶著不解。

　　「你們大概也快結婚了，以後就交給淑芸管吧！她ok啦。」

　　我爸要結婚了？我怎麼不知道，我努力進入狀況。

　　「那你咧？」我爸有點激動。

　　「我會把公司交給偉辰，出國休息一陣子再說。」

　　我爸停頓了好久「你還是生我氣，怪我對不對？」然後聲淚俱下。

　　「一切都是命，怪你也沒用。」周叔叔淡淡的說「我們年紀都不小了，好好過日子吧！」眼淚在眶裡繞著。

　　「你還能生，還是可以有個幸福家庭。」周叔叔擠出笑容，淚卻從臉頰滑落。

　　「你什麼時候要走？」

　　「明天晚上，你自己多保重，淑芸那邊我就不說了。」周叔叔站起身「原先幫智綱存的錢，我一併都給小霏，她要怎麼處理她自己決定。」周叔叔有些哽咽。

　　「這樣我要怎麼跟你算？」

　　「要算什麼？神經。」周叔叔笑得很真誠。

　　我爸顯然還有話要說，但沒機會了。

　　隨周叔叔步出大門，我才發現偉辰並不在。周叔叔從容坐進駕駛座，然後幫我開了門「小霏，沒坐過我開的車吧？」

　　我點了點頭「我一直以為爸不會開車說。」我的確驚訝。

　　「很少開是真的，因為沒機會當司機。」周叔叔一邊繫上安全帶。

　　「智綱知道嗎？」話才脫口而出，我便後悔了。

　　「你不要怪我偏心，他生日那天有載他去海邊，他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被我飆車嚇到，到了海邊什麼也沒穿繞著我跑，還一直喊著說他真的很愛很愛我，這小鬼．．．一直沒長大。」

　　我瞥見周叔叔的眼角掛著淚卻滿足的笑著。

　　「他是真的很愛你啊！」我由衷的肺腑之言。慶幸我弟最末還是說出了他心底的話，而且擁有一個快樂生日的美好記憶。

　　沿途或許是周叔叔的回憶之旅，平靜而詳和的氣氛漾著，相同的情形過去有過，然而現在只剩我和他。

　　周叔叔在智綱的牌位前站了好久，注視著他的相片，有時微笑有時強抑著悲痛。

　　紙袋裡擺了好幾件泳褲，新舊不一，連同好幾副蛙鏡，周叔叔百般不捨最後盡丟入熊熊火中。

　　「如果你有缺什麼？還是想跟我說什麼？記得來找我。」周叔叔雙手合十低聲囑咐。

　　臨下車前，周叔叔遞給我一個紙袋「這原本是要給智綱跟你的，現在他不在了．．．」

　　我只是握著，一邊流著淚。

　　「你要是有回台灣，有空就去看看他，他很怕無聊的．．．．記得幫我買幾件泳褲去給他。」

　　「有空也常打電話給你爸！」

　　「我知道。」

　　「嗯，你自己也多保重。我到國外安定下來，會跟你連絡。」

　　周叔叔站在車旁向我揮手，我雖沒轉身，卻知道他在哭。走到家門口，看見他車子逐漸遠離，我心中卻約莫明白，他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　　這個夏天將是我們彼此共同交集所擁有的最後一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