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那種地位懸殊、無計可施的處境，令人無比挫折

　　進益悻悻然返回樹蔭坐下，沮喪及不捨都寫在臉上。隨著時光遠去，自己、修文和謝穎雯都沒有太大改變。彼此算不上是三角關係，說單純有點牽強，但離複雜也還有段遙遠距離。

　　自己過去傾向把和謝穎雯的關係當作普通朋友看待，他未曾主動，也從未打算跟她發展進一步的親密關係，但事態的發展與旁人的認定，遠超過自己預期。

　　修文誤解的程度似乎越來越深，那晚在台中所發生的一切，自己依然記憶深刻，如果那時沒有謝穎雯的存在，他相信那個晚上應該會更甜、更美好，充滿無限可能性，但絕對都比後來實際發生的狀況來得理想。

　　剛才修文的反應，無論是醋意或不悅？內心雖然竊喜，但仍舊不喜歡看見修文難過，他顯然敗興而返，自己殷切盼望了一星期，他怎麼說走真的就走？

　　最令自己擔心的則是，修文每每遇到謝穎雯便自動閃避，就快演變成王不見王的僵局。自己不是沒有考慮過他的立場，一如當初修文和桂芬交往時的狀況類似，自己心裡萬般焦急，一度恨得牙癢癢的！不過修文給他的答覆果斷，作風明快而且公平，所以自己跟桂芬的交情也不差。

　　但自己跟謝穎雯似乎就不是這樣！他沒否認過彼此是男女朋友的關係，雖然修文不曾因此跟他爭執，情緒表現也不明顯。但無論基於何種理由？知道修文在意便該適可而止，至少不應讓他繼續誤會下去。

　　更何況，自己也不認為跟謝穎雯的關係存有任何繼續發展的空間。他不想欺騙她，也不想欺騙自己。現在時候到了，應該釐清自己與謝穎雯之間的曖昧，這段關係勢必得改變。

　　就算將來他得結婚生子，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，除非確定修文跟自己無法在一起，否則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！就算自己被迫真得挑個對象，他也希望對方會喜歡修文。而非像謝穎雯這樣，處處跟修文為難、對立，他不僅看不下去，也無法接受。

　　謝穎雯知道修文會提早離去是因為自己的緣故，她心底確實得意，拿「友情」跟「愛情」做比較，無異是以卵擊石，勝負立見，怎麼可能不稱心快意？不過這一回，她可是從頭到尾客客氣氣，沒跟修文鬧彆扭。

　　她也明白，與其跟修文兵戎相見，還不如收斂些，讓他自己知難而退會更有效果，朋友再好也不可能好一輩子吧？自己很難不吃味，哪有人對朋友比對自己女朋友好的？她以前就是不相信，所以吃了不少虧，而進益還真的對修文很好，好到連自己都覺匪夷所思。

　　自己不只一次態度堅決的抗拒或威脅，逼進益做選擇，結果卻是把他推離自己更遠，反而更靠向修文。那種地位懸殊、無計可施的處境，令人無比挫折，有時連要說服自己繼續這段關係都很難。她還是搞不懂男生的「義氣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？不過這並非重點，明白了自己不能跟修文放在同一個天秤上比較，無論孰輕孰重？進益絕對會選修文，那和本質、價值甚至性別都無關，只因為修文就是修文，她無法取代。

　　認清了這一點，自己只能以退為進。進益和修文都一樣，同屬吃軟不吃硬的類型。她並不討厭修文，但彼此的關係很難改善。修文和進益太親密！如果修文要進益跟自己分手，搞不好進益也會乖乖聽話。一想到這裡，自己不免膽顫心驚，自己過去實在太笨。屢次硬碰硬，結果只有自己受傷，什麼好處也沒得到。她終於明白修文是道牆，她永遠無法跨越的牆。既然如此，自己只好繞道，要不就等它崩塌！

　　她第一眼看見進益時便心生好感。無論是個性、外表或是對於未來的展望，他都給自己穩定、牢靠，充滿遠景的感覺。

　　進益不毛躁，個性沉穩而負責，對她也很尊重。自己不乏追求者，卻甘願主動示好，一路受盡委屈苦苦等待。既然付出了，便要有收穫。好不容易進益大學畢業了，現在入伍，頂多再過兩年，他們便可以攜手一同跨越那道牆，就算沒有，也無所謂！至少轉了方向，她知道修文會出國深造，進益則會留在台灣，那是上天的安排，屆時時空背景都換了，即使壯大延綿如長城，也只剩象徵及緬懷的功能，不具有任何實質作用。

　　自己父母親的婚姻狀況並不美滿。她從母親身上知道，女人一輩子的幸福重點就在於婚姻，錯一步，全盤皆輸。她知道進益很孝順，她喜歡這一點；她也知道進益腳踏實地，學費大半都靠自己工讀。兩人約會時，他從不讓自己付錢，也不會打腫臉充胖子。自己念五專，比進益早一步工作賺錢，但他從不佔自己便宜，不管是身體或是金錢都一樣。她喜歡負責有骨氣的男生，光憑這一點，他便比自己父親強多了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進益對感情忠實，不會見異思遷。

　　「我很有可能會去外島當兵。」進益說。

　　謝穎雯望著他，「又還沒抽籤，很難講吧！」

　　進益思索片刻，「我只是想跟你說，如果你遇到不錯的人，你可以交往看看沒關係，不要等我…」

　　事情來得有點突然，謝穎雯不知道這該算是體貼，還是變相的分手？她聽過所謂的「兵變」，男生入伍時總是會擔心。

　　謝穎雯淡笑著說：「幹嘛突然提這個？我又不是那種女生…」

　　進益認真地說：「我只是覺得我不在你身邊，為了公平起見，你可以選擇你自己真正要的。」

　　「現在說這個太早吧！至少等你下部隊再說，說不定你在台北當兵，每天還可以上下班咧！」

　　進益只覺應該表明立場，「我是說真的，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，這樣對你比較好。」

　　發現進益不是開玩笑，謝穎雯心情瞬時有點低落，「剛剛修文跟你說了什麼嗎？」

　　進益搖頭，「跟他沒關係，我只是想好好單純地當完兵。」

　　「我會等你的。」謝穎雯說。

　　「其實我有點想簽軍官…」

　　謝穎雯大感驚訝，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還沒決定！不過連上的長官一直這樣建議，我如果簽了，待遇不錯，家裡水電又半價，只要我省一點，應該可以存不少錢，等役期一結束，就可以跟修文出國。」

　　夢醒了！謝穎雯心中的打算轉眼成空，「我還以為你已經放棄出國唸書的計畫…」

　　「我答應過修文，要跟他一起出國的。」

　　「伯父伯母知道你要簽嗎？」

　　進益搖頭，「我沒跟他們說，我只是自己這樣想…」

　　總算鬆了一口氣，「還是當完兵就好，你要找工作應該不難…薪水也不會太差，出國未必比較好。」

　　「我一直沒跟你說，修文差不多把錢存夠了，我只是不想花他的錢…」

　　謝穎雯現在懂了，關鍵是修文，重點也是修文，她在心裡嘆了口長氣，「也就是說，無論如何，你都會去美國唸書？」

　　進益點頭。

　　剛才的得意未免過早，自己最後還是全盤皆輸。應該哭卻哭不出來，原來進益對她始終無法再進一步的原因，現在總算真相大白。應該恨進益嗎？自己好想可以對他心存怨恨，只是，很難…真的很難…他好像沒做錯什麼。

　　「你有喜歡過我嗎？」謝穎雯決定姑且一問。

　　進益想了一下，「喜歡是喜歡，不過我一直把你當好朋友，又怕你誤會…」

　　謝穎雯點頭，隨後勉強微笑，隔了好久才說：「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？」

　　進益點頭，「當然。」

　　兩人雖都有走出迷霧的豁然開朗，但心情卻不輕鬆。

　　「你自己保重，如果有發生什麼事？記得寫信告訴我。」進益說。

　　謝穎雯點頭微笑，「我知道，你自己也要保重，記得保持聯絡。」

　　彼此的間隙總算化解，甜蜜與曖昧都不見了。謝穎雯知道以後不必再守著進益，他不會是屬於她的，永遠都不會。

　　進益則欣慰事情最終有了圓滿的結局，不必再擔憂謝穎雯與自己的關係，會造成修文尷尬或窘迫。這樣很好，對大家都好。自己終於有機會可以伺機試探或表白，不再憑藉任何煙幕的遮掩，也不必擔心會誤導。修文以後也沒藉口埋怨或吃味，彼此都可以更直接、更坦白。除非，修文不喜歡自己。或是修文真的只把自己當成好朋友…即使如此也無所謂，至少，兩人之間沒有存在任何變數及阻礙，只要答案是真的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