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魔住在天使心裡面

屋子裡有滿滿的沉默，歡樂的氣氛彷彿早已隨秋天遠颺

穿梭一段又另一段感情中　愛為何總填不滿也掏不空

很快就風起雲湧　人類的心是個無底洞

喜歡的只是　愛情的臉孔

無底洞　By　蔡健雅


　　「那我去上班囉！」小偉笑著對阿明說。

　　阿明沒回頭，也沒吭聲，繼續盯著電腦螢幕看，他臉上燦笑著，不過是對msn上頭看不見的網友。

　　步出門口，緩緩下了樓梯，到了門口，冷風吹來。他戴上口罩和安全帽淚才潸潸落下。

　　他們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。開始很快，他在阿明跟他前B分手後的第四天便搬進來了。毫無疑問，他很喜歡他，不管是迷戀或是愛，反正就是很喜歡，那種子很久之前便埋下了，現在一夕之間發芽，而且立即生成一棵樹，還結了果。沒多久之前果實還很甜美，現在有點酸澀，再不久，他知道他會離開的，把他留在原地，根深蒂固的定在悲傷的回憶裡。

　　可以住在一起，也算美夢成真，他沒有考慮太多，興高采烈地搬了家。雖然有點難以置信，不過終究奇蹟似地發生了。想到這裡，自己傻傻笑了，望著紅綠燈，顏色在淚水中看起來既迷離也淒美，即使沒觸摸到，但仍覺得溫暖。

　　他知道他在睡前總會習慣性抽根菸。這兩個星期有好幾次，他清晨下班後回到家，煙灰缸裡總是殘留兩根菸屁股。起初他也以為只是巧合，不以為意，或許是阿明半夜睡不著爬起來抽菸。可是，那些莫名奇妙的發票呢？上面都有住址，還有購物明細。就連洗衣籃裡的內褲件數也不對啊！比以往多。

　　他不記得他們最近有用過保險套，而且還跑到三重買？他回家時他總是沉睡著，醒來時完全沒有異樣。

　　「你昨天有出門嗎？我是說我上班以後。」那次他這樣問阿明。

　　他只是搖著頭，沒回答。

　　他也希望只是他自己多慮，不過疑心的有效期限向來不長，忍不了多久。他想證明那是自己的想像抑或憂慮成真。有天他臨時請了假，純粹憑藉直覺或是預感。他在送他出門時的微笑太不自然，彷彿早已不耐等待。只要他前腳離開，他便可進行他的計畫似的。他記住了那一瞬間阿明的表情，關上門時，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心痛。上班時無精打采也憂心忡忡，最後請了假。凌晨快四點，騎著車在刺骨冷風中直奔家門。

　　他在門口猶豫許久，他想阿明一定是在家沉睡著的。不過感覺並非如此，雖然還沒打開門，不過他知道，裡面沒人。

　　事實果然如此。屋裡漆黑一片，他開了燈，煙灰缸和他出門時一模一樣，空蕩蕩地乾淨地擺在原位，一點煙灰也沒有。他坐在床上掙扎了好一會，最後決定去KTV唱歌，一個人唱到聲淚俱下，直到接近他平日下班的時刻才離開。

　　「你昨天有出門嗎？我是說我上班以後。」完全相同的問句，只不過是第二次。

　　阿明一邊刷著牙，搖著頭說：「沒啊！幹嘛這樣問？」

　　於是秘密不再是秘密了，現在光明正大化身為謊言。他連忙擠出笑：「沒啊！怕你偷跑出去做壞事。」

　　「神經！我像是會偷吃的人嗎？」阿明看著他問。

　　「我一直以為你不是，結果原來也一樣。」小偉當然沒說出口，他只在自己心裡想著，淚水直接流向心底，不在眼裡。

　　他虛心地回他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。實驗證明結果，無論是好是壞？但終究得接受事實。

　　他有了可能隨時要離開的準備，不過還不到完全死心的地步。他一直很喜歡他的。世事難預料，心裡還懷抱著一絲希望。如果他不要太過分太離譜，或許有一天自己會麻木，然後習慣，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；也或許他只是一時放縱，很快地便會徹底回頭，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。這應該不算自我安慰吧！

　　不解的是，阿明前B對他所做的事，同樣的待遇怎麼是輪轉到他身上？

　　如果硬要比較，他知道自始至終阿明對他並不熱衷，他一直不是他的菜。除了剛開始那幾天除外，他身體的渴望讓他覺得彼此是相互愛著對方的，無論是肉體上或是精神上，既能溝通也能彼此慰藉。幸福感好強烈，強到幾乎讓他忽略現實，足以說服自己，他也是同樣愛他的。

　　事實則不然。時間給予他最佳的時機填補阿明心底空缺，偶然也必然。卻也同時讓阿明清醒。彼此決定太快，現在同在一條船上，同在一個屋簷下，是現實的牽扯讓他們還在一起。他們只靠生活與形式維繫著這份情感。

　　他無心戳破，阿明也還有意遮瞞。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是不可能。

　　再怎麼說！總是比分手好。

　　現在天氣冷了，儘管兩人上下班作息完全不同。不過他還是喜歡被窩裡兩人相互偎著的溫暖，即使是短短的幾十分鐘也好。自己休假時，他們晚上會窩在家裡看DVD，他喜歡阿明從背後抱著他的那種緊密與依賴感，兩人半坐臥的躺在沙發上。

　　他也喜歡看他在吃自己為他特地做的菜時的幸福表情，或許不夠濃密，不過也夠讓他開心很久的了。即使是像晾衣服這種小事，他也總是可以輕易地聯想到他，看著衣架上他的衣物隨風輕擺，他的身影也在自己心裡汨著甜蜜，臉上會莫名傻傻笑著。這一切都還不遠，而今，自己邊騎車邊吹著風，卻時常熱淚盈眶，不是因為感動，而是面對害怕失去的一種苦痛，自己卻依然無所適從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思念？每次走出兩人住所的時候，他既有甜蜜也有傷感，慶幸自己跟他住在一起，卻也哀愁著這樣的時日可能不多了。

　　想著笑著也哭著，快樂著也哀傷著。他在人行道上停好機車，從背包裡拿出面紙，仔細擦了臉頰及眼睛四周。坐在機車上吹著風，望著照後鏡，直到覺得自己沒事了，至少外表看不出來，才起身往KTV走。

　　打了卡，換上制服，準備上班。

　　他想今天阿明還是會出門的。他現在連回頭看他都有點懶了。他總是對別人莫名發笑，電腦螢幕裡的朋友或是陌生人，是視訊還是單純文字？他也不清楚。可以肯定的是，他現在面對他時，大半笑不出來。屋子裡有滿滿的沉默，歡樂的氣氛彷彿早已隨秋天遠颺，現在的季節除了冷，就剩下細雨紛飛了。

　　冬天好像才剛開始，還好長好長。